出了皇宫。
一刻钟前,崔相府邸传来求救喊冤的传闻传遍京城。
而就在刚刚,京城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一队又一队衣着整齐的兵卫,有鲜红衣衫的禁卫军,有满身锦绣的羽林军,还有穿着不起眼衣裳,动作却十分整齐的私军。羽林军从皇宫而来,禁卫军从禁卫军大营而来,那些灰衣的私兵,却是不知从何而来。
他们步履整齐,列队分明,执枪带刀,飓风一样从京城的街道上刮过,行进的方向却是一致的——崔相府邸。
再然后,不知多少户权贵人家突然忙碌起来,当家的老爷要么穿戴整齐匆匆乘车出门——去的也是相府方向,要么吩咐家人闭门谢客龟缩不出。
于是一条又一条小道消息纷纷流向市井。
“……别是又要变天吧?”
临街杂货铺的老板低声咕哝着,手脚麻利地关上了窗,想想,又把门也关上了。
——
大批羽林军、禁卫军,以及相府私兵赶到时,方朝清便察觉到了。
但是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异样。
他看着眼前的人。
趁着相府兵力都去追击阿圆一行,趁着崔相的目光也被引开,他让仅有的几个衷心于高琰的大内高手之一带他潜进了这个院子,这个,之前守备森严,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的院子。
而现在,这个秘密终于展露在他的眼前。
“啦啦啦……啦啦啦……”
躲开看守,一进房间便看到窗前的女子倚窗轻声哼唱着。长发如瀑,白袍如雪,眼角的纹路暴露出她人已不年轻的事实,然而那张脸却仍旧是端庄秀美的,而若那眉眼的弧度再凌厉些,颧骨高些,唇再薄些大些,便活脱脱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崔相的模样。
崔妈妈说,崔相有一双胞亲妹,两人长相绝似。
只可惜这位崔姑娘红颜薄命,嫁人后不久便去世了。
然而,本该已经死去的人却好生生地在他眼前。
不,说“好生生”似乎也不对。
他已经进来了这么久,她却似乎还是没有发现他,仍旧兀自哼唱着,双眼空落落地看着窗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若非那缺乏血色的唇还在轻轻蠕动,简直就像一尊仿真的人偶。
方朝清仔细听着女子哼唱的曲调,才想起似乎是很久以前流行过的曲牌,方朝清不爱听曲不太清楚,只隐约记得似乎因为曲调缠绵,常被用来填做描述痴男怨女故事的词。
女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歌声却极尽哀婉,虽没有唱词,却也能让人听得心头一动。
可惜方朝清不是来听曲的。
“崔晚。”
他突然开口,打断了缠绵悱恻的歌声。
女子的歌声顿了一瞬,然而也只是一瞬,旋即,歌声便重又响起,从头到尾,没有转头看方朝清一眼。
方朝清不以为意,继续道:
“我叫方朝清,”他的声音很轻柔,没有刻意用自谦的自称,也没有居高临下,只像普通友人一样跟她说话,“你应该不认识我,不过,你应该认识我的岳父和妻子。”
他微微一笑,“我的岳父是当朝宰相,我的妻子,叫做崔珍娘。”
哼唱声戛然而止。
女子蓦地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方朝清,良久,与崔相极其相似的眼睛里突然涌出大颗的泪珠。
——
“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
崔相缓缓迈步,走到被无数刀刃枪尖指着,衣袍委地,冠冕歪斜,狼狈不堪地半倒在地的青年身前,怜悯地、失望地、遗憾地、居高临下地如此说道。
不过半刻钟前,狼狈倒地的青年还是至尊无上的帝王,然而现在,站立着的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已经不剩一丝尊崇敬畏。
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将不再是帝王。
从双方交兵到结束不过半刻钟,拥护皇帝的羽林军和禁卫军可以用溃不成军来形容,不只是人数和质量上的差距,更是因为所谓拥护皇帝的羽林军和禁卫军,其中几乎有半数在甫一交战便将武器挥向了“同伴”。
一个完全靠重臣扶持上皇位的皇帝,登基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会出现这样“亲信”临阵倒戈的局面似乎并不怎么令人惊讶。
起码当时的高琰并没有太过惊讶。
他只是有些不忍看似的闭了闭眼,很快便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然后被曾经的臣子当作阶下囚一样踹翻在地,被用武器指着,华丽的帝王礼服上沾满灰尘,简直狼狈极了。
“我让你站起来,自然也可以再把你踩下去,这一点,你不该不知道。”崔相继续说道,“但你还是做了最愚蠢的选择,仅仅是因为——这个女人?”
他指向青年的身后。
甄珠和阿圆几人同样狼狈地跪倒在地。
面对无数训练有素的士兵,缺七少八的功夫几乎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不过抵抗了片刻,在受更多更重的伤之前便被阿圆制止,乖乖地放下武器认输。
几人就跪在高琰身后不到五米的位置。
崔相的手指向被阿圆和缺七少八围在中间的甄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