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烛光里,女子穿着简单的衣裳,挽着简单的发髻,脂粉未施,然却比白日里重装打扮更美。
明明五官都还是那模样,却因为没有了脂粉的掩盖,那眉梢眼角便仿佛活了起来,蹙眉眨眼,不经意地便散发着旖旎的妩媚风情。
便连年纪,看着也比“打扮“后年轻了许多。
太后恍惚着,有一瞬间,几乎将眼前的美人与方才所看图画上的美人重合。
风情万种,摇曳生姿,相似的不是皮相,而是那浑然天成的风情和气质。
着实是个美人儿,且是个有着后宫女人少有的鲜活风情的美人儿。
后宫的女人,之前便是再美,再风情万种,在这宫里待久了,那风情便也都消磨了,化作一成不变的规矩和礼仪,笑容的弧度都恨不得是一样的。
自然,也有不甘愿风情被消磨的,只是,那种人基本早死了。
尤其在如今这个小皇帝还没成人,后宫女人全是先帝遗妃的时候。
便是那些进宫的贵女命妇们,因为入宫前繁琐而漫长的教导,也几乎个个都被教导地模子美人般,画着浓重的妆,说着不出错的话,一举一动都合乎皇家礼仪。
便像甄珠之前那般。
人人都戴着一张假面,人人都不肯露出真容。
然而此刻——
或许是因为没有了浓妆的掩盖,或许还因为早早起来脑子不甚清醒,甄珠不仅面容鲜活,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平日里那般滴水不漏。
仿佛摘下了假面一般。
也是,能画出那种图的“风月庵主人”,又怎么可能真是个循规蹈矩、毫无趣味的女人呢?
太后看向铜镜里自己的模样,嘴角噙笑,道:“甄画师,抬起头来。”
甄珠不明所以地抬头。
太后看着她,以从未有过的认真。
而甄珠赫然也已经意识到妆容的问题,她心思急转,眼帘微垂,一副诚惶诚恐地模样道:“昨日睡得迟,起晚了,来时便来不及妆面,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看着她,许久没有答话。半晌,唇间才逸出一声轻笑。
“甄画师,你以后还是不妆面地好。”
“本宫看着,你这不妆面的样子,却比妆面的样子更好看呢。”
第74章 不舍
“甄画师,以后就这样吧。”太后道。
甄珠檀口微张。
太后脸上的笑却忽然收敛了,斜斜地倚在妆台:“那么,开始画像吧。”
甄珠只得把惊讶吞下去,重新将目光看向画纸,只是,在落笔的一刹那,却犹豫了。
而太后也在此时再度开口。
“甄画师,本宫的时间不多,你要珍惜时间啊,因为——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甄珠的瞳孔陡然紧缩,看向太后。
太后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甄珠低下了头,握紧手中的画笔。
——
寝殿里燃了香,细长蜿蜒如盘蛇,香灰已积了半只香盘,和暖馥郁的香气熏得人昏昏欲睡,然而,此时殿内却无一人有睡意。
太后不再说话,甄珠也静默着,侍立殿外的宫女更是不会发出一丝声响,满殿便只剩下画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下笔前,甄珠思考了很久,然而开始画后,落笔却很快,如疾风骤雨般,目光专注地盯着画纸,却只偶尔才望一眼太后。
太后倚在妆台,不像往常那般还要同时处理政务,而是难得地完全无所事事,只百无聊赖似地坐着,任甄珠打量。
很快,鸡鸣三遍,五更天到,曙色渐渐侵上窗台,丝丝缕缕的晨光如水银泻地,将殿内由烛火照出的晕黄一点点变得透白。
殿外,有宫女轻声询问太后是否要起身用膳。
太后懒洋洋地回了声“不用”。
往常,这五更天便是上早朝的时辰了,朝臣百官列于宫门,天子坐堂,太后在侧,只是今日不是早朝的日子,倒可以偷懒一些。
然而听到太后说不用,殿外的宫女仍旧愣了一下。
往常,便是不上早朝的日子,太后也是五更就起,梳洗用过早膳后便开始处理公务,从无一丝懈怠。
今儿怎么改了性子?
殿内,太后也突然开口:“甄画师,你可知道,本宫已经整整十年都未睡到五更天起床了?”
闻声,正低头画画的甄珠呆呆地抬起头,眼里带着全神沉浸其中却突然被唤醒的茫然。
“什么?”她呆呆地问了一句。
太后陡然失笑,摇头:“不,无事,你继续画。”
甄珠茫然,想了下,还是没想起刚才太后说了什么,只得摇头,继续低头作画。
没有时间多想了,毕竟,这或许就是她此生最后一幅画了啊。
殿内儿臂粗的高烛渐渐烧到了头,最后火光一闪,烛心倾倒于积满烛台的烛泪之中,火光彻底熄灭。
然殿内亮光不减,因为殿外天光已经明透,旭日东升,灿烂的日光洒满大地,这太后寝宫,也未因其肃穆阴冷而受半分薄待,所有阳光都够照耀到的地方,都无一例外地被照耀着。
似有所觉般,待阳光彻底铺满窗台,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