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那天,林葵清递交了辞职报告。直属领导谭经理客套式地挽留,知道留不住的,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言谈间得知下属并非跳槽谋得了高就,遂放下心来,眉开眼笑地送上大大的祝福,并且豪言“想回来,随时欢迎。”
林葵清笑着表示了感谢,快步走出了经理室。尚未回到工位,人事经理已笑着迎了上来,递过几张离职表格,仔细叮嘱填写事项。林葵清一一应着,末了问道:“年假呢,是休还是刨掉?”人事立刻说:“刨掉。一共十天,这样的话,你只要再来一个礼拜就行了。该交接的,抓紧点儿。”说完,她用力握了握林葵清的手腕,轻轻道了句“恭喜。”林葵清没有答话,只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几秒钟后,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开心的,会意的,畅快的,轻松的,如春雨沁田,空气中泛起新鲜的久违了的地气。
终于结束了。林葵清填写完表格,喊来同事的小姑娘,把早已列好的交接事项说给她听。小姑娘一边听,一边叹气,待交接完成,小心地问道:“林姐,你怎么说走就走,太突然了。剩我一个,我怕,我怕是担不起来。”说着,她的眼睛瞥了瞥斜前方工位的一个背影。
“你一定行的。吴主管会帮你的。”林葵清笑道,“微店就这么点儿事,早熟了的。我很看好你。长江后浪推前浪,以后,你就是独当一面的主力干将。这几天,你再顺顺,有什么问题,咱们一块儿解决了它。”
小姑娘答应着去了。林葵清注视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影,心中有片刻的不舍,但随即莞尔,都会走的,早晚罢了。愚拙如自己,纵是慢了些,也开了窍,明白过来。明白了,就再也装不了糊涂,因为骗不了自己。
想到这里,林葵清开始整理个人物品,少得可怜,水杯、纸巾、笔筒、拖鞋、披肩、几本书,都不用箱子,一个提袋足矣。她点数清楚,想了想,扭头望向大厅南侧的窗台。那里有一盆碧玉花,是她入职时买的,十年了,已是她密不可分的伙伴。她轻轻走过去,双手捧起花盆,心中悄语道:“老伙计,咱们换个地。”
七天一周,很快过去。今天是最后一天,谭经理出差不在,人事经理按照惯例代为送上了花束。林葵清看着那挺秀洁白的百合,微蹙了眉头,花很好,只是她享受不了那馥郁的香气,闻到便觉恶心,但不能拂了人事的好意,她只能把花放得尽可能离自己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距离下班不过两个钟头,熬过去就好了。
一想到“熬”字,她又笑了。熬,熬,熬,自己居然也有熬出头的一天,以半途改道的方式。
大学毕业即入职了这家金昌达外贸公司,学习商务英语的她很高兴,认为专业对口,即将施展才华,独当一面。的确,兢兢业业的她,做到了,只是跟预想的不太一样。
一开始,谭经理安排她进了仓库,说是做床品,须得熟悉布料,先跟着老师傅,了解库存,做到心中有数,待接单下料时有的放矢。她觉得有理,相信领导的栽培有道,于是认真学习,仔细盘点,用了八个月的时间,把乱了多年的仓库盘了个清楚。报表交上去,谭经理又惊又喜,发了一通邮件,点名表扬。她的干劲更足,以至于老师傅退休、谭经理以尚未招到合适的库管,让她暂代时,她毫无犹豫地就答应了。自此,她在仓库里做了三年,等到旧料全部消化掉,开始换供应商的时候,调令也到了。
谭经理这次安排她去负责订购辅料。吊牌,拉链,扣子,缝线,小小的,零碎的,听着就乱心挠头,可为了不辜负领导的那句“只有你,我才放心”,她硬着头皮,一点儿一点地顺,大小,花色,工艺,货比n家,讨价还价,尽可能地做到价优货美。中间遇到表示意思的供货商,她正颜厉色地退了回去,那老板不解,疑惑道:“真是奇了,还有不吃腥的猫。”她说:“我是人,吃干粮的。”那老板先是一愣,继而笑了,摇头道:“小姑娘,这又不是你家开的,干嘛这么上心。老板给你多少工钱,至于吗?”她说:“你问这个干什么。不管多少钱,我既管了,就要负责到底。这是我的职责,是本分。”那老板不再嘻笑,只是叹了一句:“到底年轻。”当时的她不理,也不解,直到两年后她再次调岗。
新岗位是线上销售,从筹备到运营及售后,她带着两个负责设计的小姑娘,一个提供技术支援的小男孩,四人小组,用了七个月的时间,让旗舰店顺顺利利地开门迎客,就在订单日渐增多的时候,谭经理却找她,让她再准备微店。她答应下来,脑子里立刻开始规划。
等想得差不多了,才觉口渴,舔舔嘴唇,裂裂干干的,于是端起杯子去茶水间。尚未走近,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半掩的门缝里漏出,是同组的两个姑娘,她想正好,一起说说新规划,就在这时,“林葵清”三个字闯进了耳朵。
已经很久没听人喊自己的全名了,作为有资历的老员工,同事领导都亲切地喊“葵清”,新来的小孩们则是毕恭毕敬地称呼“林姐”。乍听之下,她居然感到陌生,却又新鲜:“林葵清啊林葵清,你怎么忘了自己是谁!”
正想着,门里的谈话再次跳进了耳朵:“她是能干,也就能干了,不然经理还能留着她。她也是一根筋,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