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七宝已经将茶放下了,闻言仍是吓了一跳,就扭头看她。同春说道:“叫我看,这位张大人真个儿不是坏人,他必然是撞见你了?知道你去偷他的书?”
七宝涨红了脸:“什么偷!上次我费事抄写的那些,都是给他的,难道还换不回来?何况那本就是我的书,我是又拿回来而已。”
同春说道:“原本是你的,只是你写了那些字,又叫人去烧了,虽然是曲曲折折地传到外头,却偏落在大人的手里,这样细细想来,也像是一种缘分。”
“缘分?”七宝不可置信地叫起来,“若是缘分,只怕也是孽缘。”
同春笑道:“我可不敢说什么孽缘良缘,我只问姑娘,你在书上写的那是什么字?”
七宝支支唔唔,不敢就说出来,只问:“怎么啦?”
同春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不是好听的,于是点头道:“人家是正经的斯文君子,你写那些讥讽诮谤的字在他的书上,又偏落在他手里,他岂会答应?所以才罚你抄了一整本是不是?”
七宝没想到这丫头如此机灵,当初她并没有跟她说明这内中的情由,没想到她竟自个儿猜透了,一时说道:“你还敢质问我,若按照我的意思一把火烧了,岂不是万事大吉?都是你弄出来的!”
同春笑道:“我当然不敢推卸,可我也是本心想烧的,偏没有烧成,经过那么多波折又落在他手里,可见这真的是缘分。”
“是孽缘!”七宝申明。
“好好好,”同春连声答应,又问:“上次你去偷书……好吧,是拿书遇到了,大人怎么说?”
七宝口干,便低头道:“也、也没说什么,只命我以后不许再胡为了。”
同春觑着她,噗嗤一笑。
七宝脸上发热:“你又笑什么,我没有说谎。”
同春说道:“我笑你还懵懵懂懂的呢。叫我看这位大人啊……”她本要说出来,只是看七宝涨红着脸,两只眼睛里透出焦灼之色,好像又惊又怕似的。
同春心中一动,怕说出来逼得她不好意思,于是改口道:“罢了,就像是姑娘你说的,你抄了他的书,他罚你写了字,如今又给了你一本更好的,可见你们是两清了,何不把这些事放下?总是惦记着,却显得像是姑娘你心中还惦记着人家。”
七宝道:“我惦记他?哼,可笑。”
同春说道:“既然不惦记,那何不放下,坦坦荡荡的去张府?老太太前些日子进宫劳累了,身子也向来不好,所以才一直都没有出门,今儿好歹起了兴致,你若是不肯去,她老人家心里自然也不畅快,你又何必给她老人家添堵呢?”
一句话提醒了七宝:“是啊,老太太的身子到底怎么样?太医怎么说的?”
同春说:“无非是说年纪大了,仿佛又因为受了累,开了两幅补药,又让老人家静养呢。”
七宝皱着眉低头忖度:按照她梦中所知道的,在她定亲之后,老夫人的身子就更不好了,如今这却仿佛是个征兆。
七宝想了片刻:“那算了,我去就是了。”
同春一笑:“这才是正经呢。老太太素来最疼姑娘了,姑娘也该多疼惜她老人家才是。”
两人说了半晌,见时候不早,便伺候了七宝上榻安歇。
——
次日无事,七宝只去老太太房中浑闹,打量老人家的气色,果然透着淡淡地虚弱,七宝暗暗心痛,却不敢流露半分,只在心中思量。
到了后天去张府的日子,七宝换了一身正装,浅鹅黄的立领薄衫,领口是金镶玉的锁扣,只在两侧袖边用金线绣着些吉祥花纹,这鹅黄娇嫩,最挑人的肤色,如今跟七宝的雪肤相衬,却透出一股灵秀不沾尘的雅致高洁,无可挑剔。
下衬着明水绿的云锦斓裙,挪步之间,云锦闪烁瑰丽,熠熠生辉。
七宝本就绝色天生的,只稍微装扮,更如图画中走出来的人。
谢老夫人上下看了一眼,见她乌发梳做双环髻,分别用九颗海珠镶嵌的绾发簪住,除此之外,通身上下竟再也没有别的首饰,却更见干净俏丽。
谢老夫人反而笑说道:“这样就很好,七丫头生得好,稍微一收拾就很了不得,若是再多戴了首饰,只怕更招人的眼了,反而喧宾夺主。”
因为宫内贵妃的事才过去不久,毕竟不好大操大办的轰动,今日谢老夫人只带了苗夫人跟七宝跟随,周绮跟周蘋等却仍在家里。
一路上,老夫人叮嘱七宝,到了张府,该如何应对之类。素来去别的什么人家,老太太从来不多说话,顶多只笑说叫七宝不要胡闹,这一次却一反常态,流露出正经郑重之意。
七宝看了出来,因记得昨儿跟同春的话,便也格外的乖巧答应。
末了,谢老夫人抚着七宝垂在肩头缎子似的头发,笑道:“我的宝丫头生得人见人爱,若有人不喜欢,才是他们走了宝了。”
来至张府门口,早有门口的仆人接了,同春早早下车来伺候七宝,百忙中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这传说中的张府,门首倒也是一般,并不见如何的显赫惊人,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什么寻常的勋贵之家呢。
同春自然不知道,越是那些老资历的簪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