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阡鹤看着男人抱着死去的妻子,慢慢走远。
土地被大雨融化,承载了两人重量的男人在柔软的土地上,踏出了一条细细浅浅的痕迹。那痕迹直通魔宫。
直通曾经的家。
鸣阡鹤双眉微蹙,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虽然两人是挚友,可他直觉此时的夏挚炎更想一个人…两个人静静待一会儿。
多少年后,鸣阡鹤一直恨自己,恨自己当时一念之差,没有跟着夏挚炎回去。
……
过了半个月,突然传来了魔君夏挚炎疯癫的消息,他发了疯似的举兵攻打天界,从当初两界签订合约的那个地方进攻。
同时,这位向来骁勇善战的君主变得喜怒不定,一旦败仗,所有参加的士兵全部斩杀。
魔界、天界,皆是笼罩着一块乌云。
帝君大惊失色,连忙派鸣阡鹤前去抗敌。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足足三年,因为夏挚炎手段暴戾残酷,他斩杀的魔族比被天军歼灭的都还要多出两倍。如此消耗着,三年之后魔军终于战败了。
最后一役,原本已经逼近天宫的魔军又被打回了天魔交界处——烟铧死去的地方。
那两块刻着卫黎和烟铧的石头还安然矗立在那,在那大战发起的地方,像是个笑话一般。
鸣阡鹤手里紧紧握着长剑,他战甲的上一次修补,还是烟铧亲手制弄的。
“挚炎……”看着面前双眼猩红一片的男人,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是他从前的挚交好友。
已经被陷入癫狂的夏挚炎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没有理智,退化成了一只低等的魔族,除了不停杀戮,再没有任何的动力。
“我们曾经约定过,”鸣阡鹤提着剑缓缓走向前,他看着那个四肢朝地、像个最低级的魔兽那样爬行的男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在战场上,绝不夹带私情。”
不,这个爬在地上嘴角流着唾液只知道杀戮的畜生,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夏挚炎。
“挚炎,到此为止吧!”鸣阡鹤大喝一声,抬起剑对上了嘶吼着扑上来的怪物。
噗——
剑刺入血肉的触感是那样熟悉,近万年来鸣阡鹤已然感受过成千上万次,可没有哪一次,是像这次那么迅速的。
男人原本伸出的利爪在半道僵硬地收回,改用了赤。裸的胸膛去迎鸣阡鹤的长剑。
左胸被刺穿的那一瞬,衣衫褴褛的魔族伏在鸣阡鹤的耳边低低地笑了起来。
“不愧是……被烟铧擦过的剑啊,真锋利……”
“挚炎?”鸣阡鹤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只见对方眼中的猩红早已退去,此时又是一片金灿灿的模样,已是神志回笼。
“惊喜吧哈哈哈……”
“咳……”他想要向从前那样露出笑容,可最后只是吐出一口鲜血,吃力地朝鸣阡鹤勉强勾唇,“别露出这么娘们唧唧的模样,烟铧都没哭过……你倒是先哭了……”
鸣烟铧愣怔着,这才发现自己眼角有泪水流下。他咬牙别过头去,“你疯了那么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夏挚炎咧了咧嘴,“好了,别哭了,给爷笑一个。爷要说遗言了。”
鸣阡鹤沉默,只听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开始废话,“把两界弄成这副模样,你一定恨不得杀了我吧……哦,你已经杀了我了。”
“但你也不能全都怪我,毕竟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我知道我一定先杀了自己。不过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还是因为我定力不够,追根到底还是我的责任,你要怪就怪我吧……”
鸣阡鹤闭了闭眼,这人怎么还那么聒噪。
“仙鹤啊,你以后一定不能像我一样那么浮躁,知道吗?这简直是夏挚炎一辈子可以教给你最宝贵的魔生经验了。”
“我一直都知道。”鸣阡鹤揽住摇摇欲坠的夏挚炎,又听他要求道,“躺…我要枕你膝盖上,这样站着太累了。”
“……”
“唉仙鹤啊…你腿真结实啊,以后你媳妇肯定有福。”
“闭嘴。”
夏挚炎嘿嘿傻笑了两声,鲜血顺着他嘴角流出,染红了鸣阡鹤的裤子。
“我当初…太着急了,找不到凶手……我着急啊…就想着,宁可错杀……”却没想到,杀戮太过导致自己也溺死在了杀戮中。
鸣阡鹤握着他的手,“我替你。”替你杀了凶手。
“不,不要。”夏挚炎摇了摇头,语速越来越慢。
“因为一念之差,我枉杀的生灵太多了,我无父无母孩子也还小…仙鹤,你是我兄弟,要替我还债啊。”
“怎么还……”
“上万生灵,皆死于我手,仙鹤…我不行了,你替我超度超度他们,每天都念两遍往生咒吧。”
“……那是佛家的事情,我不是佛弟子。”
“那你就你们那边差不多类型的整一整,意思到位就行。”夏挚炎拉住他的手,眼睑渐渐下垂,“不要步我的后尘,杀戮的罪孽,少犯啊仙鹤……”
男人脸上泛起死灰,鸣阡鹤咬着牙,重重点头,“我答应你,此生绝不杀害一条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