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凉亭,林未晞让丫鬟将挡风帘子放下,唯留一面敞开,她则和柳素娘相对坐下。
丫鬟们鱼贯捧了炭火、热茶和糕点进来,仅是一会的功夫,凉亭就变得清香宜人,温暖融融。坐在亭中能看到外面苍茫的雪景,手中捧着热茶和暖炉赏雪,清风阵阵,天高气爽,胸中的郁气也不知不觉消散了。
柳素娘啜了口热茶,手指搭着珐琅青的瓷杯,问林未晞:“王妃,你是今年四月初的日子吧?”
“对。”林未晞点头,手掌放在肚子上,神色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他都已经七个月大了,我都没有感觉。”
“等孩子生出来,一日一个样子,那才叫不知岁月呢。”谈起孩子,柳素娘也忍不住满脸笑,“不知这个宝贝是男是女,要我看他倒懂得心疼娘亲。他专门挑在春暖花开的四月出生,可不就是为了让王妃少受点罪吗。到时生孩子的时候天气刚好,坐月子也不至于像大夏天那样熬人,而且到时候,燕王肯定已经回来了。”
柳素娘越说越觉得简直有如天意一般,林未晞听到顾徽彦的名字,脸上的笑不免敛了敛:“但愿吧。”
“燕王肯定会回来的。”柳素娘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惹了林未晞伤怀。她赶紧安慰林未晞:“燕王此行是去赈灾,要不是朝中实在没人,燕王怎么会抛下你们娘俩儿,自己出京赈灾呢?关中的事实在闹得不像样子,相公前几日每日下朝都是忧心忡忡,直到燕王请命,他才终于放下心来,对我说‘关中是三秦两汉龙兴之地,如今饿殍遍地,再耽误下去,恐生变故。但如今燕王去了,那必然就无虞了。’”
林未晞没有想到未来的申首辅对燕王评价这样高。申长洲担心的没错,如果关中雪灾迟迟不处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揭竿起义。秦汉隋唐俱是从那里孕育而来,或许关中这片土地冥冥之中带着什么力量,关中造反,不是小事。
眼见如今张孝濂和皇上起龌龊,林未晞基本可以断定,那本天书是对的,很快张孝濂就会病逝,主心骨一倒,张党树倒猢狲散送,此后十年朝廷都笼罩在清算张孝濂、否定张孝濂,然后再为张孝濂平反的风波中。而张孝濂之后的那位首辅,就是申长洲,面前这位柳素娘的夫君。
申首辅祖籍长洲,如今朝中党羽盛行,因祖籍而自然形成的帮派也十分强盛,所以官场中多以地名称呼。林未晞也顺了官场的做法,称呼申时行为申长洲。
说起天灾人命,柳素娘也感慨:“谁知道今年的雪下得这样凶呢,听说西安府那边,每天都要冻死上千人。有时候一家人都冻死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唉,不光是相公,其实许多人都在忧心西北那边的情况。西北民风彪悍,不远处还有外狄虎视眈眈,万一关中乱起来,北狄趁虚南下,那就麻烦了。区区狄虏当然不能和朝廷匹敌,可是这些人打来打去,受难的都是百姓。幸好还有燕王,由燕王在,外战内争都是无虞的。”
林未晞失笑:“王爷不过走了十几日,现在恐怕才刚进西安府,现在就说这些话也太早了。”
“这怎么能叫早。”柳素娘出乎意料地严肃了脸,郑而重之地说,“十年前北地犯边,北边燕赵齐等地都在打仗,还不是靠了燕王一人,逐渐平定各地战乱。前几年京中大乱,没有燕王及时入京勤王,指不定如今是什么场景。燕王的功绩,整个大周都记在心中。我和相公虽为籍籍无名之辈,但也真心敬仰燕王。如今西北又遭逢天灾,燕王不顾年关严寒,甚至狠心留下有孕的王妃,亲自去西北赈灾,他此举不知又要救多少百姓。燕王高义,令人景仰。我这样说并不是为了讨巧或是奉承,这实在是我的真心话。”
柳素娘这一番话说得郑重,林未晞也不由端正起来。她看了柳素娘一会,慢慢笑道:“素娘之言重逾千钧,我代王爷谢过素娘和申明洲的信任。你平日看着文文弱弱,也不爱出门交际,没想到对政事倒有见第。”
柳素娘猛地被夸赞,脸颊泛红,腼腆地笑了:“不过是听相公说了些,我胡乱学来而已,哪当得起王妃的赞。”
“怎么当不起。素娘虽为女子,但巾帼不让须眉,见第之犀利让人自愧弗如。”林未晞此话发自真心,怪不得前世柳素娘去世多年后申明洲都没有续娶,依然对柳素娘一往情深,想必他们夫妇时常讨论政事,彼此心意相通互为知己,这样的感情简直可遇不可求。
即便在自己后院,周围空无一人,她们也不好谈太多时事。林未晞和柳素娘心照不宣,很快转了话题:“你今日出来,将几个孩子都留给申明洲,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柳素娘十分放心,“那几个小没良心的很喜欢缠着他们爹,也不想想到底是谁把他们生出来的。我也不想时常待着家里,好像我除了家里,就没地方能去了一样。别管他们,我们自在说话。反倒是你,这几日王府中只有你一人,即便有奴仆在,也太辛苦了。”
“我能有什么辛苦。”林未晞笑道。若按天书中的轨迹,柳素娘在前年端午时被赵王推下水池,就此一身两命,早早去世了。这一世因为林未晞及时拉了柳素娘一把,她没有落下水池,也平安产下孩子,申明洲的夫人自然也没有韩家那个女儿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