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休也笑,稳重的情容中透出一分狡黠:“那你比是不比?”
“比!怎么不比!”
不管杜景休心中是何算盘,楚三派打定了主意自行其事。
他用了一日功夫,将广寒楼外的布防踩了大概。楼宇共有九层,每层四扇檀窗分开四面,庭院之中只有稀松的几处看守,且那些人模样懈怠,仿佛对这盛满奇珍异宝的江南第一楼不甚在意。
他暗自琢磨,照这个情形,广寒楼恐怕是外松内紧。
如果对楼内的情况一无所知,杜景休又会如何行事呢?点子没踩住便动手,颇犯行家忌讳,想起那位大叔成竹在胸的微笑,楚三派总觉得是被他诓上了一条贼船。
不过……贼船就贼船吧,少年扬起脸,怪得趣地笑了笑。
夜很快来了。
广寒楼清辉莹莹,仿佛当真引蕴了月色光华。晚风将动未动时,一个黑纱蒙面夜衣裹身的人影几个纵跃蹿到了广寒楼边,他的身形矫如狸猫,未等清辉照在身上,已经迅疾地隐入暗中。
闷热的夏风鼓躁着少年心中的逞跃,他撇开落在眼前的一绺头发,提气腾上三楼,随即又一个空地拔枝,扳着檐角冲到四楼,从半敞的窗子滚了进去。
这套一气呵成的动作不曾惊动任何人,楚三派站起身,迎头撞见放在旃架上的一颗赤珠。
他的眸子本能就是一缩。
剪秋纱不是一朵花,也不是一匹布,“香妃兰芷,光夺素蛾,佩之驻颜,服之祛邪”的剪秋纱,正是他眼前这颗散着绯色幽光的宝珠。
他本不知东西在这儿,原打算着进来之后慢慢摸,如此凑巧反而警惕其中有诈。
当即楚三派提起十二分小心,将小阁内细细察看一遍,却没发现任何机关陷阱。
除了搁置珠子的旃木架。
楚三派耳廓微动,面纱下鼻翼轻扇,一步一挪地向那架子靠近。
在山里给师父磨了这些年,他的手脚已然极稳,待距宝珠只有一尺之隔时,楚三派静了一霎,霍然探出长臂!
他右手的食、中二指以电闪之势探珠在手,同时翻掌向架底的空巢一夹,时间就此凝住。
珠子蜷收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而他的无名指与小指,正紧紧骈住设在宝珠下面的袖箭。
袖箭的尾端连着肉眼不辨的丝线,一旦“剪秋纱”离了旃架,隙不容发之间,袖箭便会扯动丝线触发警报。
容不得分毫空隙,却容得楚三派两根手指,两根最不灵巧的手指。
笔直伫立的黑影一口长气未吐,静着将怀里早已备好的石头轻轻压上原位。
随着这个动作尘埃落定,楚三派心里响起一个声音:我赢了。
也就在同时,他耳中响起另一个声音——警钟的声音!
怎么!
当下一瞬间,楚三派还以为是紧张过度出现了幻听,等他意识到真有其声,脑子里嗡地一下,下意识要跑,一个瘦长的身影从窗外飘了进来。
不错,是飘,此人的身体就像一只没有骨肉的幽灵,只随微风飘荡东西。
楚三派定睛瞧去,看见一张眼眶深空,嘴唇苍白,瘦得皮包颧骨的脸。他尚想不出自己何处露了破绽,乍见这一副尊容,胸中添了一惊,压着心魂将珠子收好,勉强笑问:“不知阁下是竹枝三怪中的哪一位?”
那人的神色如同大梦不醒的游魂,迷离地摇了摇头,脑袋在肩上摇摇欲坠。
即便不答,楚三派也听过“游魂惊梦竹外枝”的大名,不敢多作耽搁,并指朝竹外枝咽喉疾刺。
竹外枝全然不动,只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呓叹,楚三派的手指就像探进了一滩烂泥,力道半点不受自己控制。再要拔出,却发现自己整条右臂如同被泥沼牢牢吸住,竟动弹不得半分!
然后竹外枝动了,他了无生趣的眼眸发出一点亮光,那条隐在宽袖中的手臂拂风摆柳般轻柔一挥,楚三派就飞了出去。
他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背将挨未挨上花梨地板,忽而满弓后背,人如离弦之箭从地上弹起,直直射向竹外枝。
他的手掌下,隐约闪出一片寒光。
我就不信你真的幻化无形、刀枪不入!
竹外枝当然不会刀枪不入,所以当匕首的锋芒逼近时,他平地向旁瞬移一尺。这身法带起的雾气叫楚三派眼前一花,屏气再刺,那人再移,如此五六招后,刀锋始终未能沾衣。
这人全身软囊囊的,看似都是破绽,其实无隙可寻!
(四)
钟声迟迟不歇,楚三派心想与他纠缠下去不是办法,当下寻个空隙将匕首钉向竹外枝心口,自己寻门便逃。不料刚到门边,一个小男孩平空现在门口,就地一个漂亮的翻滚,薄掌如刃向他踝上斜削。
楚三派本是发尽了力气向前狂奔,此时收脚不及,亦来不及跃起,便也学着这人的样子就地一滚,眼睛觑着咫尺之近的楼梯出口,打算就顺势滚将下去,此时逃命要紧,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但那小男孩显然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将自己的身体蜷成一个圆胜满月的球形,朝对方奋力一撞——
只及伸手在胸前挡了一挡的小楚,就这样被暴起的弹丸击落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