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我与张家小姐是从小一处厮混起来的,对彼此的德行都一清二楚。
我的德行不怎么样,她的德行却极好,我识字无方时,她在奋笔疾书;我学琴偷懒时,她在苦练技法;我跟着三哥做些乱七八糟的荒唐事时,她已将针黹女红学了个遍。
很长一段时间,娘亲耳提面命地唠叨我:“你好好学学人家张员外家的女儿!”
小时不懂事,我还对此颇有不屑,不想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我向太后敛衽一礼:“母后如此说,臣妾不敢推却。只是独奏无味,臣妾之曲需二人合作完成,在座皆是才艺绝伦的闺中之秀,不知可否挑选一人佐助臣妾?”
太后道:“当然更好了。”
我笑看应妃:“应姐姐苦心孤诣,为我排了一曲量身之舞,想必也极通音律,不知姐姐肯否赏个薄面,屈尊为我助声?”
应妃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干笑:“妹妹高抬我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不会弹琴”这话,想她如何也说不出口,众目睽睽,我也懒得计较,视线转至试晴,刚欲开口,嘉昭府三小姐忽而起身:“民女不才,略通琴艺,愿为娘娘增兴。”
我扫她一眼,薄笑道:“杨三小姐今日这身水绿春装好生精神。”
杨霗儿面现得色,我又淡淡道:“素闻杨小姐才名颇盛,只是今日杨小姐穿着碧衣,舞姬也是碧衣,我们伴曲之人虽不必下场,然就欣赏而言,总非尽善尽美。”
杨霗儿的脸色有一瞬说不出的尴尬,我不再睬她,“不知张小姐可有兴趣?”
试晴微微一笑,有礼有节地欠身:“民女愿为娘娘增兴。”
五位妙女,两把净琴,一曲清音。
四手合奏本是少时我与试晴的闺中游戏,与其说试晴在旁为我伴音,不若说主曲部分皆由她来完成,我不过略拨一两个韵节,聊做样子罢了。
不怕有行家听出来,紫宫之中御宴之上,哪个敢妄言一句?
曼妙舞姿勾留眼目,琴曲过半时,我微松一口气,心道艺高人胆大果然不假,试晴带着我这样一个拖后腿的,依旧有本事弹得有声有色。今日这关,算是过了。
眼见一曲即了,坐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我手下一抖,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差子?
有人低呼:“还真引来了百鸟朝凤!”
哪来的百鸟朝凤?我皱眉顺众人目光看去,却也愣了。
只见堂外高天之上,成排的青鸟彩凤舞动盘旋,由远及近,由高至低,仿佛真是被琴声所引,要齐齐飞进殿中。
太后惊奇道:“怎么回事?”
内监大睁眼睛,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回太后,好像是、好像是风筝!”
“风筝?”太后又是惊讶又是欣喜,“这时节,谁会放风筝?”
“便是孩儿放的风筝,母后可欢心?”
随着声音,长身玉立的人影进得门来。
我眼皮猛地一跳,按在琴弦的手指顿松。
“鄞儿,你怎么来了?”太后声中带笑,一迭声地嘱问:“身边是谁跟着?穿得这样单薄,来的路上可吹了风?”
在坐的小姐们多半不曾见过皇上,此时惊的惊、慌的慌,羞的羞,霎时间小姐、婢侍、舞姬、扈从,跪作一片叩头行礼,乱纷纷如风摆花枝。
司徒鄞行至太后身边,一脸如沐清风的温爽,含笑道:“回母后,儿子无碍的。知道母后在此宴客,特为母后放些纸鸢助兴。”
随后他向下环视一周,“朕来得突兀,扰了大家兴致,都免礼吧。”
太后拉着皇儿的手坐下,笑问:“从前请你你都不来,今年怎么想起过来凑热闹了?”
是啊,从前都不来,偏今天来了,早知你来,我就称病不来了。
我心头不自在,无意望去,司徒鄞的目光不偏不倚,正在看我。
呼吸一滞,未待移眸已听他问:“刚刚可是娴妃在抚琴?”
“……回皇上,是臣妾。”
“嗯,我老远听见,当是一曲沁心。”司徒鄞唇边的笑晕像春风里一片纤云,轻软绵长。
我避开他的视线:“皇上谬赞了,刚刚是张小姐与臣妾共奏。张小姐聪慧,琴技犹在臣妾之上。”
司徒鄞“哦”了一声,不经意地问:“哪位是张小姐?”
座中一片沉寂,试晴见到天子颜面亦是紧张,怔了一刹才至前行礼,声音有一丝发紧:“民女张氏见过皇上。”
司徒鄞笑了,“母后最不喜人拘束,我也没那么多规矩,起来吧。你既琴技不凡,手艺大抵也不错,今日带了什么糕点?”
“回皇上,是五潋水晶糕。”
早有内监将食盒捧了上去,司徒鄞拣起一块绯色的晶糕咬了半口,微挑眉头,笑容似有还无:“尚可。”
总觉得他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偏了过来。
我只好一味低头装傻。
太后笑道:“我吃着也一般。倒是羊角蜜芽、薜荔莲方这两个,哀家还喜欢,再有就是应妃的桃酥杏子糕别出心裁,取的名字也别致,叫做什么……”
“回母后,是‘桃花犹解嫁东风’。”应妃一直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