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里寻听着蒙恬的话,手脚也瞬间变得冰凉,历史是反复螺旋上升的,该来的也许会迟到,却不回缺席。
官府赋税三十税一,是前所未有的低。
可是若是基数增加了呢?
百姓看似是善意之举,谎报了自己的亩产,可是税法却依旧是按照三十税一来算的,而秋收官指挥抽查部分田产,然后按照户曹登基的各家田产数来征收赋税。
亩产四百斤,意味着他们每亩将要缴纳赋税一百二十斤,而蒙恬说的,哪怕是最好的良田,亩产也只有八十斤,那这剩下的四十斤去哪里要?
只能是百姓将自己因为前些年大赦天下,免赋税三年时的存粮都拿出来上缴。
田亩越多,需要上缴的也就越多。
“传令,樗里卫立即集结!”樗里寻不敢再想下去,终于知道蒙恬这个经历了大月氏屠国之战的统帅为何会害怕到手指颤抖了。
如今知晓情况的自己,何尝不是手脚冰冷。
“现在还不是秋收,武君下去又能如何?”蒙恬将樗里寻拉住。
班布冲了进来,但是看到蒙恬将樗里寻拉住后,有行礼退到了门外。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已经不是百姓那么简单了!”蒙恬说着。
“各郡县寨乡里,层层上报,一年比一年多,也只能每年比去岁多,一开始各里乡寨县郡的官员可能不知道,但是到了后边,他们还能阻止吗?”蒙恬继续说着。
这是一个死亡闭环,哪怕官员们发现了,却也已经阻止不了了。
大秦奖耕战,但是有奖亦有罚,去岁收赋税三千石,然后今岁发现之后,收缴赋税只有不足千石,一旦上报。
恐怕没等到农桑使下来查明,他们就已经被御史捉拿问罪了。
哪怕有清正的官员敢如实上报,不惜己身,可是周边的县郡都在这么做,这么报,也能将赋税如实上缴,试问,上官会相信谁?
因为其他郡县上缴的赋税是实打实的存在,谁还会去相信有官员能自己补足那么多的粮食进来,而不是这个官员为自己脱罪而寻找到借口呢?
哪怕农桑使真的下到了乡里去查证,得到的也只是全民伪造的一个实证。
因为,这不是官员在造假,而是自下而上的,官员也成了被大势裹挟的存在。
因为一两个清正的官员站了出来,然后被斩杀罚处之后,试问,其他官员还敢再站出来吗?
没有了,已经没人敢在站出来了,反正百姓能如数上缴赋税,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冒死上奏呢?
而且上缴的赋税越多,代表着他们的功绩越大,升迁也就越快,升迁之后,又跟他们再有什么关系呢?
一边是悬崖,一边是青云之路,会怎么选,没有人会迟疑。
粮食增产很难,可是减产却是不要太简单,一场水涝,旱灾,病变,蝗灾,都能让整片庄稼颗粒无收。
尤其是蒙恬提到过的,明年将会有一场席卷大秦,持续三年之久的旱魃,到时候,百姓又从哪里拿出那么多的粮食来上缴赋税呢?
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樗里寻瘫坐在了条案前。
“蒙恬,你一定有办法对吧!”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樗里寻几乎是爬到了蒙恬身前,哀求的看着蒙恬。
蒙恬看着樗里寻,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无助,云梦计划已经掏空了武君的心力,他不该再奢求什么事都让武君来做。
“本君是谁,覆灭草原三族的长城君,若无必胜把握,本君为何会来!”蒙恬笑着将樗里寻扶了起来。
“休息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收拾那帮混蛋,顺便解决一下些许小事了!”蒙恬笑着。
他本想是来让樗里寻出面的,可是看到比他年轻的樗里寻如今两鬓已经生出了华发,他才知道,原来光鲜背后,武君已经为整个大秦肩负的太多了。
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又任何事都有人给他们撑起整个大秦前行,现在他们如何又能在耗尽这位道友的心力呢?
“交给本君吧,大秦可不仅仅是赢氏的大秦,大秦大半疆域也是本君打下的!”蒙恬霸气地说着,转身离开了华容县衙。
“多谢!”樗里寻看着蒙恬牵着孩童远去的背影,躬手行礼。
他已经肩负太多了,再没有心力去思考其他,如今也终于有人接过他肩上的担子,跟着他一起扛着大秦前行。
“阿父,我们去哪?”华安好奇的看着蒙恬问道。
“回家!”蒙恬笑着说道。
“回家,阿父不是说我们四海为家,大秦所在,就是我们的家吗?”华安不解。
“是啊,可是家里的顶梁木倒了,阿父要回去顶上啊!”蒙恬摸着少年的头。
“你不是想知道一直想知道阿父的身份吗?现在,阿父就带你回去!”蒙恬笑着,他跟樗里寻教育的方式几乎相同,都没有告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身份。
若不是这一次事情太大了,他也不会带着儿子来见武君,更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然诺侯,借樗里卫一用!”蒙恬直接将季布拉到了自己的麾下。
“喏!”季布看着蒙恬,不敢有任何反抗。
毕竟之前武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