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比庄延更清楚其中利害了,所以他即便再怨愤,也不得不笑面相迎。
魏景再问:“何州牧膝下几子?”
庄延心中一震,忍不住抬头直直看向魏景。
“何使君嫡长子早夭,三夫人生二公子,四夫人生三公子,二位公子已及冠,俱极得何公倚重。”
一个县令,欲根除屈家而屹立不倒,非善用这何氏公子之间争斗不可!
眼前人心思之敏锐,眼界之精准,手段之快准,令庄延心中大动。
忽他有一种感觉,眼前说是危机,但似乎更是一次很好的机遇。一旦庄家握住,很可能,家族至少能抬升一个台阶!
他血脉鼓噪,心潮涌动,面上更加严肃恭敬,拱手:“本郡董郡守虽是三公子亲眷,然郡尉鲍忠却是二公子心腹。”
分庭抗礼,面和心不和,安阳郡乃至整个益州,一直都处于这种两方势力纠缠的局势中。
这也和魏景记忆中一样,哪怕从前没去过益州,但大面上的信报都是不断的,他很容易就两者串联在一起。
不过这回不用他再开口询问,庄延主动说了下去。
“濮族贪婪,私盐获利送往州郡的数目亦甚巨,屈县尉手里必得留下一本私账。”
这私账就是击垮屈承的铁证,庄延一直知晓它的存在,奈何根本无从接触。且即便侥幸得了,庄家也不敢当这个挑事者,否则一个不慎,整个家族都将万劫不复。
平陶这十余年间换过几任县令,头一任干脆同流合污,后面几任倒是好些,可惜文弱无背景的书生终究靠不住,熬不住投了的有,“病逝”的也有。
庄延此刻心悦诚服,恭敬拱手:“禀县尊,庄某人虽不才,只若得了账册,我必能将其送到鲍郡尉之手。”
“大善!”
魏景站起,扶起庄延,颔首笑道:“如此,待取了账册,此事就交于文珪。”
他观察力敏锐,庄延虽面上功夫不错,但心潮起伏之下难免露些。魏景如今手下并无合适送信人手,此人可用之。
魏景干脆利落委以重任,让庄延又是一阵热血澎湃,他铿声应是。
“杨公。”
庄延忽想起一事,忙道:“您近日可要谨慎些,这屈县尉,傍晚时才遣人来探问了您的事。”
魏景挑眉:“何事?”
“唔,查问了您何日投宿,共宿了几日,一行几人,把店薄也拿了去。”
店薄,就是登记入住客人详细身份信息的册子。魏景眸光微闪,表情却不变,颔首:“无事,你回去准备即可。”
“是!”
……
“夫君?”
庄延告退,魏景把邵箐接了出来,她忧心忡忡,小小声说:“那屈三如何是好?”
这人虽惊鸿一瞥,但她这张脸一看就是女的,这店薄拿回去,屈家不久马上能发现端倪?
假身份,可是二人最大的短板。
“无妨。”
魏景声音稳稳:“我们现在就去屈家。”
夜色中,他脚尖轻点,身形急速掠出,十分轻盈地落在屈家前院屋顶的阴影处。
四合院格局都相差无几,魏景打量片刻,很快锁定了两处疑似屈承外书房的地方。
第一处就是了。
屋内灯火通明,屈家父子几个还在,屈承眉心紧蹙:“你说,那杨拟真是女的。”
他重新翻开案上的店薄,视线落在杨拟二字上头。
“千真万确!”
屈乾心有余悸:“阿爹,那杨泽太吓人了!我差点就回不来了!那银簪子直直戳进围墙,至少二寸深!”
“阿爹,你说这杨县令为何会调往平陶?不应该啊!”屈乾大兄百思不得其解。
是呀,这么一个人物,哪里谋不到好差事,至于千里迢迢来西南?
不合理呀!
平陶建县都多少年了?偏僻边陲,从来都是些无背景无人脉者赴任的,好比前几任县令。
怎就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个厉害人物?
会不会,有假?
屈承“霍”地站起:“把陈庭唤来!”
陈亭,县兵营卒长,屈承最信重的铁杆心腹之一。一经传唤,已最快速度赶至。
“你立即点了人马,赶往豫州宜陵郡梁县,核实杨泽身份,马上就去。”
“不,你在多点两路人马,一共三路,今夜就出发!”
“是!”
陈亭领命立即就走,屈家父子尚在商议其他事宜,魏景却不再倾听,而是尾随陈亭。
这三路人马前后脚出城,分别三个方向赶路,魏景居高临下冷冷注视。
“阿箐,我去去就来。”
他找了一个避风隐蔽处,将邵箐安置,闪身离开。
邵箐目送他的背影,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不是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但却没阻止,这屈承横行多年,心腹爪牙必也劣迹斑斑。
无需多久,魏景就回来了,他携了邵箐再次回到屈府。
此刻子时已过,夜色深沉,屈承外书房的灯也早熄灭了。护院有,专看守外书房的也不缺,但这等寻常武夫,未能阻挡魏景脚步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