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小,都算是晚辈。哪有年长者主动给年幼者行礼的道理?除非,除非……
杨慎的目光落在了朱厚熙身上。他见过朱寿的妹妹和弟弟好几次,却是头一回见到他的堂弟。这孩子与朱寿如此亲近,怎么平时不见他带着堂弟出来顽耍?偏偏在宗室进京之后,这孩子就出现了。
朱厚照自是不知杨慎已经心有疑虑,爽朗地笑着与王守仁告别,还给他送了一张好弓作为临别礼物。王守仁并没有推辞,转而又与李兆先提起了书法课之事。是的,李兆先将接替他成为太子殿下的书法老师。虽然他对兵法策略不感兴趣,但一位单纯的书法老师为甚么要懂兵法呢?
杨慎忍下心中的疑惑,看似平心静气地和王守仁道别,也送了笔墨纸砚作为礼物。不多时,王守仁便向众人拱手告辞了。风雪太大,他若不快些启程,恐怕就很难赶在今晚进入隆庆州的州城。所有人都目送着那辆犹如独行于天地之间的清油马车,心底的思绪自是各不相同,难以言明。
回城的时候,朱厚照特意唤上王家兄弟作伴,有心想与他们亲近些。只可惜王家兄弟知道他的身份,难免束手束脚的,彼此间说话都透着尴尬。朱厚照无法,只得借口带着朱厚熙去番邦铺子里瞧新鲜,先行离开了。
他的马车刚往前行了数步,杨慎便依稀听见里头传来孩子的声音:“太子哥哥,快点儿,快点儿。我都答应爹娘和妹妹了,要给他们捎礼物!回头也给你挑几份带回去呀!”
呵呵,该说果然如此吗?耳朵灵真是好啊。
杨慎眯起眼,就见前头马车的窗帘微微一动,露出了朱厚照那张满是心虚的脸:“杨大哥,你也一起去嘛?听说那个铺子里最近刚到了些新鲜玩意儿。”
“前些日子我已经去过了,就不陪你们凑热闹了。你出门一趟不容易,带着堂弟去罢。”说着,杨家小少年就放下了马车帘子。杨家的马车夫吆喝一声,赶着马就这么离开了。旁边的李兆先瞥了瞥心虚不已的太子殿下,佯装甚么都没发现,也找了个理由走了。王家的马车自然更不会在原地逗留,也赶忙告罪回家去了。
朱厚照放下窗帘,在朱厚熙的肥脸蛋上捏了捏。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都怪熙哥儿,他不过是忘了叮嘱他在别人面前别唤他“太子哥哥”,他一时嘴快就这么叫出了声。幸好声音不大,希望杨大哥甚么也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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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杨家的哥儿不理你了?”张清皎低头看着满脸郁闷地在榻上滚来滚去的朱厚照,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早就告诉过你,不应该欺瞒人家。就算一时欺瞒,也得早些承认自己的错误。我说的你偏不听,左找借口右找借口,拖了整整一年。结果可好,人家发现真相了,自然觉得你不是诚心与他交朋友。”
“我……我是诚心诚意的!”朱厚照辩解道,焦躁中难免有几分心虚,“杨大哥可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不是故意骗他的,就怕他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就不把我当朋友了。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哼,都怪熙哥儿,肯定是他叫我的时候声音太大,被杨大哥听见了。”
“你可真是出息了。明明是你欺瞒人家在先,现在倒学会推卸责任了。”张清皎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他的额头,“熙哥儿有甚么错?他年纪小,你又不曾提过这些,他哪里知道在你的朋友面前不能随意叫你呢?”
朱厚照也知道自己是无故迁怒了,骨碌骨碌地滚到了榻尾,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正在拿着一片水晶镜片观察水仙花的弟弟,以及和德安郡主一起顽“跳房子”游戏的妹妹。“娘,我该怎么办?”
“明明是自己犯了错,你说该怎么办?”张清皎挑起眉,放下手中厚厚一叠仕女小像。
“可我派人去送帖子,他一直都回没有空啊。就算我想约他出来,当面给他道歉,也没有机会。”朱厚照又骨碌骨碌地滚回了榻首,脑袋枕在了自家娘膝上,“刚开始我还觉得他是真的没空,没想到都是他不想见我的借口。”
“既然约不出来,你为何非得执着于继续约呢?俗话有云,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明白了么?”张清皎捏了捏他的鼻尖,“刘玄德都能三顾茅庐呢,你怎么不能登门去道歉?一次两次不见你,只要你坚持,总归会愿意见你的。”
朱厚照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一直钻了牛角尖,赶紧爬起来:“我这就去杨先生家。”话音未落,他就急匆匆地飞奔了出去。
见哥哥像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跳得有些累的朱秀荣微微喘着气,牵着堂妹走了过来:“娘,哥哥这是怎么了?”对“跳房子”这个新游戏,她非常喜欢。只可惜眼下她只能和堂妹一起顽,不够热闹,要是去了南宫,小伙伴就多啦。
“他犯了错,正在计划如何道歉才能得到谅解。”张清皎轻描淡写地道,拿过宫人递来的温热毛巾,给女儿和侄女擦擦身上的汗。捏捏两个小家伙的衣襟,似是已经湿了不少,她又吩咐宫人去拿换洗衣物,给两人换身衣衫。
朱秀荣本想牵着堂妹去换衣衫,见到那厚厚一叠小像,好奇地问:“娘,这是甚么呀?怎么看起来长得都一模一样?画的是谁?”
“该给你小舅舅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