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江西实在是太遥远, 宫中靠谱的又都是女医, 恐怕他会连着大夫一起送去。年后宁王府明明有奏报说, 宁王的病势已经有了起色, 却不想人突然就没了。
怀恩立在旁边, 低声劝道:“宁王殿下已经过了古稀的年纪,也算是喜丧了。”宁王一系皆较为长寿,初代宁王朱权便是年至古稀崩逝。朱奠培是朱权之孙, 第二代宁王,今年已经是七十有五了。在这样的年纪生病去世,其实也是生老病死的常理了。
“即使是喜丧,也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啊。”朱祐樘摇了摇首,“叔曾祖父是宗室辈分最高的长辈……当初……”他犹记得,父皇重病的那会儿喜怒不定, 曾经因他而迁怒于宁王朱奠培。不过是叔曾祖父一时不慎派人进京上表庆贺他大婚而已,父皇却紧盯着贺表中“大婚”二字用词不当不放。宁王府的属官全部被黜落,朱奠培还上了请罪折子, 这才平息了父皇的怒火。那时候他便觉得对叔曾祖父心怀愧疚,故而登基之后对他格外尊重,也希望这位长辈能过得平安喜乐。
“当初之事,本便与万岁爷无关,宁王应当也明白。”怀恩道,“这几年来,万岁爷待宁王府分外优容,宁王也时常与万岁爷书信往来。相信宁王便是心中存着那时的疙瘩,也早就解开了。不然,如何会时常与万岁爷探讨书法呢?”
闻言,朱祐樘的眉头略微疏解了些,仔细思索片刻,亲自拟旨给宁王定了谥号为“靖”。靖是上谥,与宁王平日的性情举止极为相合——柔德安众曰靖,恭己鲜言曰靖,宽乐令终曰靖,柔德教众曰靖,柔直考终曰靖,虚己鲜言曰靖,缉熙宥密曰靖,式典安民曰靖,仁敬鲜言曰靖,慎以处位曰靖,政刑不扰曰靖,纲纪肃布曰靖,厚德安贞曰靖,律身恭简曰靖,以德安众曰靖。
因着宁靖王崩逝,朝廷罢朝三日,并派出礼部官员前往江西治丧。朱祐樘待在坤宁宫的书房里,将宁靖王给他的书信都翻出来细细看了几遍。不知不觉间,这些书信竟然已经积累了数十封,早便超出了寻常藩王与皇帝书信往来的频率,反倒更似是忘年交。只可惜,他们却从未见过面。
“万岁爷?”张清皎立在书房门口,昏黄的灯光柔和了她的轮廓,在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光芒,令她的神情显得越发温和。
朱祐樘将那些信件妥善地收在了一个乌檀木盒子里:“卿卿放心,我没事。不过是有些惋惜,没能与叔曾祖父见上一面罢了。仔细想想,除了成化十七年才就藩的叔父徽王之外,我从未见过任何宗室亲眷。都说宗室重视亲亲之情,可彼此却相隔数百数千里,这情谊究竟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大约每人心底都很清楚罢。”
说到此,他长叹一声:“卿卿,只要想到若不改藩屏之制,弟弟们如果就藩便是一世无法再见面,我心里便不是滋味。但这藩屏之制又该如何改动才好呢?便是徐徐图之,第一步又该如何做呢?”
张清皎缓步走过来,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肩背:“没事,一时想不出来也无妨。我会陪着你一起想,陪着你一起解决此事的。”她的目的也很简单,那便是绝不会重复周太皇太后的经历,绝不能与自己的孩子分隔两地,永不见面。当然,改革的目标也不仅仅是如此,同时亦须得改善宗室掏空国库、危害地方、谋逆反叛的种种弊处。
这第一步该如何走,确实是关键。须得等到一个契机,他们才能从千头万绪中理出合适的线索来。这契机何时才会到来,却不是他们能够预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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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罢朝三天,但朱祐樘也并非休沐不理事。他依旧每日早出晚归,在乾清宫里批阅奏折,需要启奏要事的重臣都陆陆续续地被召进了乾清宫。这一日,他刚让萧敬送走内阁的五位阁老,牟斌便匆匆赶了过来。
“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牟斌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地叩首,显然是请罪的架势。见他如此,朱祐樘心中不由自主地微微一跳,眼睛眯了起来:“先起来再说话。”牟斌最近一直在追查采选冒名顶替之事以及借腹生子的幕后主使,莫非这两桩案子有了进展,同时也出了什么差池?
“回禀陛下,微臣近日带着人追查采选冒名顶替一事,已经确定有一姓全的牙婆从中推波助澜。但查那牙婆的户籍时,却发现此人的身份亦是假的。约莫是微臣等查案的动作有些大了,打草惊蛇,嫌犯已经逃出了京城。”
牟斌顿了顿,又道:“蹊跷的是,郑氏的父亲我们也找到了,可他也在这段时间内失踪了。此人是燕山卫底下的兵士,名为郑旺,家中排行第三,众人都称他‘郑老三’。此人品性极为不佳,经常因酗酒而误事,时常殴打他人。当初因着欠了酒资,便将女儿卖给了路过的牙婆,又常上亲戚家讨钱甚至是抢钱花用,兄弟姊妹和邻里都对他非常厌恶,纷纷和他断了来往。”
“不过,近日他手头上似是宽裕了些,不仅还了不少酒资,给酒钱也变得豪爽了。有人问他是在何处发的财,他红光满面地说女儿大富大贵了,日后指不定他就能封官赐宅了。那些人都以为他是在胡言乱语,便没人再理会他了。没几天,他便因喝酒误事离开了燕山卫,紧接着就消失了。”
“微臣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