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没想到,自家太子妃却与寻常女子全然不同。感叹完后,她皱着眉环视着这堆宝贝,挽着他的手又叹道:“他们究竟是贪了多少,又收受了多少贿赂,才能拿得出这样多的珍宝?这必定不是他们拥有的全部家财,应该还藏了不少。臣妾曾经向家中长辈学过如何打理中馈,只要想到家里有这样两只大蛀虫,在内贪墨财物,在外败坏家里的名声,心里就觉得难受。”
朱祐樘微微怔了怔,最为感触的便是她这一番“内外祸害”的分析,其次便是对她提起“家”字格外在意。她的意思应该是:禁城就是他们的“家”,所以不能容忍家中有这样的蛀虫存在罢。
这让一直无比渴望能够拥有家人的皇帝陛下不由得心里涌出暖意。他揽着自家太子妃坐下来,含笑问:“既然你学过如何打理中馈,那若是家里一时不察,出了这样的蛀虫,究竟该如何处理呢?”
张清皎毫不犹豫地道:“首先,自然该将他们贪墨的财产与收受的贿赂都清算出来。这样的人很是狡猾,明面上的家财或许仅仅只是一部分,还有更多藏在了他们的家人甚至是族人那里。这些都是不义之财,必须取回来。其次,便要按照家规或者国法来处置他们的罪行。若是轻易放过了他们,必定无法让其他人以儆效尤,亦不能正家风。”
“我们张家是书香门第,对家风尤为看重,断不能接受任何败坏家族声名之举。因此,犯错者必定要严惩,才能维护家规与家风。一门的风气,仅仅靠着传承家规并不够,实际上需要靠奖惩分明来维持。打理中馈尤其需要赏罚并举,否则这个例外那个也例外,家里岂不是一团乱麻?”
太子妃清楚明白地说完后,望向若有所思的皇帝陛下:“万岁爷可觉得,臣妾所言,还算有道理?年幼的时候,臣妾也不明白为何长辈们定要铁面无私,为何不能对犯错者网开一面。但后来学了《论语》,臣妾便恍然大悟了。”
朱祐樘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确实,圣人早便强调了,做事必须赏罚分明,而不能一味宽容待之。该鼓励的是善举,而不是助长那些为恶之人的邪心。”
“所以,臣妾觉得,梁芳与韦兴这样的人,绝不能轻易放过。”张清皎顿了顿,又道,“臣妾还听肖女官说,他们俩当年因贪墨之事受了大行皇帝责备,所以恶向胆边生,便鼓动万贵妃要废黜太子?”
“……”朱祐樘颔首道,“确有此事。”
“那便更不能放过他们了。”太子妃很是义愤填膺,“区区御马监太监,不过是皇家的奴仆而已,居然敢因为私利而图谋废黜太子。这样的人,说是有谋反之心也不为过。反正,只要有意伤害万岁爷的人,臣妾便觉得绝不能轻饶。”
一时间,朱祐樘只觉得心里百味交杂。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没有一个人真正为他主持公道,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些“小事”。即使是保护了他的祖母,亦只是想护住他的一条性命便罢了。唯有太子妃,唯有她……
他注视着睁圆了眼睛作怒态的张清皎,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怎么看她都觉得神态明媚动人,仿佛带着勃勃的生气,令他竟有些目眩神迷。这样的她与平常温柔的模样全然不同,却更令他心头触动,令他禁不住想要紧紧地拥抱住她。
“臣妾知道,万岁爷性情温柔、宽容仁慈。不仅待好人如此,待坏人大概也如此。但臣妾不一样,臣妾是一介妇人,心眼儿小,睚眦必报。”在皇帝陛下想要将怀里的人揽得更紧的时候,张清皎已经丢开了手中的夜明珠,搂住了他的腰,“所以,万岁爷平日里也顾念顾念臣妾罢,别让臣妾气得坐卧不宁……替万岁爷觉得不值……”
“放心罢,不会的。”原本已经有些想法的皇帝陛下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先前的打算,陷入了软玉温香之中。
唔,处置臣子当可宽和一些,毕竟君臣不是主奴,但也须得按律法行事,绝不能纵容。处置家奴么,就该依太子妃所言,从重处罚才是。否则,很难将宫里奢靡、贪污、贿赂的风气扭转过来……
梁芳与韦兴自是不知,他们巴巴地送给太子妃那么多珍奇珠宝,反倒是惹来了这位的怒火。他们又哪里知道,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与他们曾经巴结奉承的万贵妃完全不是一路人呢?若是他们知道走这么一趟反倒是给自己惹来了祸患,想必会后悔不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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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禁城内看似很是安宁,殊不知却有暗流隐藏其中。皇帝陛下招来了东厂督主陈准,命他主办梁芳、韦兴与陈喜之事,务必将他们的贪墨以及勾连、贿赂等事实都调查清楚。另外,他也招了掌锦衣卫事的都指挥同知朱骥,命锦衣卫辅佐东厂行事,并暗中将李孜省之事调查清楚,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李孜省的同党。
朱骥退下的时候,皇帝陛下忽然道:“锦衣卫内有位叫牟斌的百户,爱卿可好好用他。”他尚是太子的时候,牟斌替他办事就很是尽心尽力,从锦衣卫小旗升到总旗,后来又升到了试百户。最近终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成了正六品的百户。
朱骥躬身行礼:“微臣明白。”也不知是哪个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