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龙床边痛哭的周太后握住朱见深渐渐冰凉的手,对方才所有的动静皆是充耳不闻;王皇后跪在她身侧默默地流泪,也仿佛已经对外界之事毫无反应;张清皎在她们身后伏地哭泣,哀切至极。
“还请皇祖母与母后示下。”朱祐樘嘶哑着声音,再一次重复道。
周太后闭了闭眼,红肿的眼睛终于望向了孙儿,亦扫视着内外跪倒一片的群臣:“既然大行皇帝有遗诏,那就按照遗诏来办丧礼,丧礼制式谨遵先皇大行时的仪制。一切由皇太子主持,不过,太子尚且年少,有劳众卿辅佐。”
“臣等谨遵太后娘娘懿旨!”如雷鸣般的呼声应道。
朱祐樘亦道:“孙儿领命,请祖母放心。”说罢,他便立起来,接过旁边太监递来的麻布孝衣披上,对众臣道:“皇考大行皇帝驾崩,从即刻起——其一,准备梓宫与小敛;其二,孤亲自前往奉先殿,告知大行皇帝宾天之事;其三,颁布遗诏于天下;其四,报讣音于宗室诸王;其五,明日一早,礼部呈上大丧仪注。”
“臣等遵命!”群臣再拜,纷纷退下准备丧礼。
************
随着“大行皇帝宾天”的报丧传开,东西六宫的妃嫔以及东西五所的皇子皇女都纷纷来到了乾清宫内。各种嗓音语调的哭声几欲震天,附加伴随着恸哭的动作与辞句,围绕着大行皇帝的遗体,久久不散。
感觉到掌中的手几乎已经快要完全失去温度,若是再不小敛,恐怕衣裳都难以穿上去了,周太后这才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左右各扶着王皇后与张清皎,环视着张贵妃、邵德妃等嫔妃以及皇子皇女们:“大行皇帝该小敛了,你们便是要哭,也到西暖阁去哭。”说罢,她率先转身,往西暖阁而去。
到得西暖阁,王皇后便劝周太后稍事歇息,张清皎也满面泪痕地张罗着让太医前来诊脉。周太后斜倚在长榻上,环视着周围那些皇帝平素常用的物件,长吁短叹,泪流不止。不过,见儿媳与孙媳皆是带着泪意红着眼眶忙碌,她心里也有几分欣慰。
至于其他妃嫔,哪些是真情实意哭的,哪些是虚情假意哭的,她一望即知。皇子皇女们亦然:年长者知道何谓崩逝,怎么也能哭几声;年幼者懵懂无知,只擦红了眼睛却不知如何哭泣;婴孩则似是被哭声所感染,一直呜哇大哭不止。
等到皇帝小敛完毕,在覃吉与萧敬的调派下,乾清宫明间已经设好大行皇帝灵堂以供祭拜。虽梓宫尚未完成,但已经将大行皇帝的遗体暂时停在了灵堂内。周太后遂再次带着后妃与皇子皇女们在灵堂内痛哭。不多时,重庆长公主等诸位公主与驸马都尉纷纷赶到,也陪着一起哭灵。
尽管乾清宫内外哭声哀切,充溢着不知真假的沉痛与悲伤,但一切却井然有序、杂而不乱。痛哭的间歇里,张清皎终于又见到了朱祐樘。他已经去了一趟奉先殿归来,再一次跪在灵堂前,叩首哽咽流泪。
是夜,周太后因悲痛过度而昏倒,重庆长公主等几位长公主皆往西宫侍疾。见王皇后亦有些摇摇欲坠之态,朱祐樘便让张清皎扶着她回坤宁宫稍作歇息,张贵妃、邵德妃等嫔妃亦各还宫休息片刻。不过是婴孩的皇子皇女暂时跟随母亲进退,剩下的皇子皇女则随在太子与太子妃身后守灵。
尽管灵堂本应让人觉得阴森恐怖,但因灯火通明,周围皆是太监宫女,又有朱祐樘在前之故,张清皎竟一点也不觉得惧怕。倒是皇二女、皇三女年纪尚幼,有些畏惧如今的场景,跪在她与皇长女身侧,都有些瑟瑟发抖。
张清皎便使肖女官去让李广或者何鼎问问司礼监的几位大珰,可否让年纪尚小的皇子皇女去西暖阁歇息片刻,用些清粥小食再回来。覃吉与萧敬自是不敢怠慢,在跪起的间歇里,稍作了些安排。
翌日清晨,连夜忙碌查证往昔旧例的礼部呈上大丧仪注——自闻丧之日开始,京中不鸣钟鼓;在京文武官员闻丧后,自第二日至第三日素服乌纱帽黑角带,自晨至夜,在京城思善门外哭灵,晚上退宿衙门内,斋戒不饮酒食肉;第四日服斩衰,在思善门外朝夕哭灵三日,又朝临七日;在京文武官员命妇俱素服去金银首饰,既成服用麻布大袖圆领长衫麻布盖头,自于本家哭临三日,素服二十七日而除;在京寺观鸣钟三万……
张清皎原以为会在皇城内见到素服哭灵的文武百官与诰命,却没想到,只能隐隐听闻外头的哭声震天,皇宫内依旧只有皇室以及皇亲国戚们哭灵祭奠。没有川流不息的人群,没有声势浩大的场景,举目望去皆是一片缟素与苍茫。
饶是如此,哭灵、大殓、成服,几日下来不得歇息,她几乎整个人都是昏沉的状态。每每见到一日比一日更消瘦的朱祐樘,却又止不住地心疼。她的累不过是身体疲惫,他的累却是身心俱疲,且无法交给任何人来承担。
终于,成服那一夜,朱祐樘听了王皇后与覃吉等人的劝告,回到清宁宫暂歇片刻。他已经连续多日守夜哭灵,脸色与病容无异。可或许是太过疲惫,又或许是心中充满了感慨与哀伤,面对丰盛的素膳,他却依旧是没有半点食欲。
张清皎亲自给他盛了一盏益气养生的参汤,劝道:“臣妾明白,千岁爷哀思深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