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炎坐上车子后座,等秦谦宇发动起车子。
他看着车窗外的楚千淼。她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他想尽量忽视她。但初秋的午间,日头又白又晒人。她晒在那里,像被打了强光一样瞩目。她穿着白衬衫和一步窄裙,裙子下两条小腿纤长匀称。黑直的头发披在她肩膀上,她正抬手一下又一下地往耳朵后面掖着根本就不乱的头发。
他拍拍驾驶座的椅背,对秦谦宇说:“去问问她怎么走。”
秦谦宇这才发现楚千淼还站在外面,她没跟上来。她站得像个被家长领丢了的无措小学生似的。
他把车滑到楚千淼身边,问:“千淼,怎么走?”
楚千淼呲出一排小白牙一笑:“叫了车,但还没人接单。”
也不知道谁找的这么个吃饭的地儿,不好打车,不好叫车,离地铁有一个取经旅途那么远。
秦谦宇大转身回头,安全带都绷变形了,问任炎:“领导,怎么安排?”
任炎默了两秒钟。两秒钟里他对自己认了个输。
“让她上车吧,先把她捎回他们律所。”
没关系,他想,就当这是最后一次不控制自己的情绪吧。
两周后的辅导验收完成得很顺利,瀚海家纺的ipo进程步入到最紧张的申报文件制作阶段。
这期间楚千淼不用再去瀚海现场,她在张腾的指导下,负责撰写法律意见书和律师工作报告的大部分内容。
她把写好的材料初稿发给张腾看,张腾觉得没什么问题后,她再发邮件抄送给券商那边。
但任炎对材料的内容细抠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他反复让秦谦宇发邮件让楚千淼不断修改。开始时楚千淼还耐心十足,后来就渐渐有了点抵触情绪。她甚至觉得任炎是故意的。所以当任炎再让她改——
“23页全角半角符号,37页英文中文标点,41页数字字体,前后不统一。请修改。”
楚千淼忍不住跟张腾嘀咕:“这也不是最终定稿,先调内容上的错误不行吗,最后再调格式不也一样,这么零零散散地改哪有个完呀。”
张腾这回站在了任炎那边:“最后一起调,肯定有漏的,平时发现哪里赶紧改掉哪里,这没错儿。”
楚千淼听张腾的话,收好逆反情绪。
券商方面需要准备的材料很多,但他们最近一段时间把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招股书的修改上。任炎先带着秦谦宇他们一章一章地过招股书的内容,他们过完一遍,任炎又把张腾和楚千淼以及会计师叫过去一起开会,再过一遍法律和财务相关章节。期间周瀚海把余跃派到力通常驻,负责处理申报材料中不断被更新发现的与企业相关的各种问题。
张腾还得分心忙成筱冬的项目,在过完几个关键性问题之后,他把楚千淼留在了力通,让她和任炎他们一起加班,结合招股书的内容一并修改法律意见书。
秦谦宇负责招股书的财务部分,他和会计师另外找了间小会议室去细抠招股书的财务内容。
任炎带着其他人还有楚千淼一起过其他部分。
在这一段磨材料的魔鬼日子里,楚千淼见识到了另外一个任炎,一个可怕的任炎。他发现错误损起她的时候,是真的一点没把她当外人。她上班两年了,张腾从来没那么损过她。可他对会计师就不会这么不客气。他损她的话有时候让她几乎坐不住。她有几次甚至委屈地想,她真倒霉,怎么就是他学妹呢,没有这层关系的话,他是不是也会对自己客气一点了。
尤其在一些低级错误上,任炎的容忍度变得出奇的低。
他先是训了秦谦宇:用不用给你发点钱去配副眼镜?好让你看清你第168页第3段第7个字写了什么?你自己的名字怎么不写错?把人家公司的名字写错?这种低级错误做项目做到今天你还犯,好意思吗?
楚千淼赶紧翻到第168页第3段找出第7个字。原来是秦谦宇把瀚海家纺打成了瀚海家坊。
她无限同情秦谦宇。
她的同情心用完还没来及收好放起来,任炎就把炮火扫到了她身上。
“楚律师,第一次写法律意见书吗?”
“第一次全盘跟上市项目吗?”
“楚千淼,经过几轮的修改,你的文件里还有标点错误,逗号句号都分不清吗?低级的文字错误只能显示制作材料的人能力低级。”
……
这些还不算,有时候她半夜十一二点收到邮件或者电话,就得立刻爬起来改材料。
她一度觉得自己要丧失信心崩溃掉了。
有一天她躲在茶水间和秦谦宇吐槽:“秦哥你觉不觉得你们领导非常凶?你说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他就不能把我当成会计师对我客气一点吗?你说他下回再损我,我要是怼他,他会不会和我们张律告状?秦哥我真的,我快忍不住了!”
秦谦宇语重心长地劝她:“千淼啊,你就挺好的了,任总损你只是用个单一的反问句而已。你看他损我们的时候,对哪个人不是冷嘲+热讽+反问句+正反话结合?我们这是四重威力的轰炸呢!”他拍拍楚千淼肩膀,说,“任总他工作起来就这样,不是他这么高压我们几个也成不了气候,你看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