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官袍,俨然是刚从外面回来。珠帘随着他的进入落了下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衬着这满室清凉,让人烦闷的心情顿消。
凤笙见他衣领子都汗湿了,忙从炕上走下来迎了过去。同时没忘对桃枝使了个眼色,桃枝也是个自觉的,放下扇子就出去叫人了。
不多时,一行丫鬟走进来,手里捧着脸盆帕子和要换的衣物。放下东西,这些丫鬟就退了下去,桃枝也退下了,留下凤笙服侍魏王洗漱更衣。
说是洗漱更衣,其实也就是拭汗擦身,再换一身衣裳。
等魏王换了件轻薄的缂丝夏衫,来到炕上坐下,德旺领着两个小太监进来了,手里端着铜盆,服侍魏王褪了脚上的朝靴,净了足,换了双敞口的布鞋。
下人轻手轻脚把东西都收下去了,又奉了凉茶,魏王喝茶的时候,凤笙就在边上给他打扇子,想让他凉快会儿。
不是凤笙服侍周到,而是她知道现在外面天热成了什么样,逢着正午回来,外面的秋老虎正盛,尤其魏王是从宫里回来的,紫禁城的外廷连棵树都没有,就这么顶着日头走出宫,定力不好点的都受不了。
“你也是,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避开时候也行。”
别看魏王被热成这样,脸庞依旧镇定自若,他放下茶盏道:“宫里无事,去乾西五所和回来是差不多的路程,下午本王不打算去户部了。”
凤笙在心里琢磨了下,失笑。
回府虽然路程远了点,但出了宫门就有马车,魏王在乾清宫,去乾西五所稍作逗留和回府确实是差不多的路程,总是要顶着太阳走,还不如回来。不过听他说下午不去户部,倒是让凤笙有些惊讶。
“事情有数了?”她扬眉问。
魏王蹙起眉,道:“这一趟本王避不开。”
也确实避不开,早在上个月有了苗头,凤笙和魏王便心知肚明,这是有人在给魏王下绊子。
可即使明白,也拒绝不得。
自打魏王去年九月入了朝,一直在户部无所事事,不是他不想做事,而是实在没什么事让他做。好在每个皇子入朝起初,都是这么坐冷板凳的,只待有了时机,才能一展抱负。
当然这是在往好听里说,说难听点就是伺机以待,寻了机会做点什么事,来向朝臣们证明自己不是白吃饭的,这样才有利于树立威望和拉拢朝臣。
而这个‘寻了机会’,可以是守株待兔,也可以是没事找点事做,众人都观望着魏王的动静,可谁也没想到魏王的运气会这么差,竟碰上难得一见的旱灾。
所以打从事情有了苗头,京中等着看魏王笑话的人可不说。
至于为何会说难得一见的旱灾?
实际上山西那边闹旱灾,早在去年就有苗头了,当时一省三十多个州县俱皆受旱灾侵袭,朝廷专门派了钦差去赈灾,还给免了三年的赋税,可惜情况一直不好,今年拢共没下几场雨,这不眼瞅着今年估计还是颗粒无收,山西道的监察御史连着上了数道折子,当地官员也是连连向京中求助,朝廷专门为此事议了数次,章程已经拿出来了,如今就缺个人任赈灾钦差。
这赈灾钦差也是分好几种的,若是灾情不严重,也就是走个过场,不外乎做个威慑作用,也免得当地官员贪滥无厌,把百姓救命的银粮也给贪了。这种情况是最好的,政绩有了,差事也办了,安安稳稳带着功劳回京,里子面子都有。
可若是碰到受灾严重的情况,那就不光是赈了,总而言之其中十分复杂,再若是碰到朝廷有困难拿不出赈灾银粮,这差事的难度可想而知,甚至一个处理不当,很容易激起民变,是时所有黑锅都会背在赈灾钦差的身上,谁让他统管赈灾事宜。
所以对想出风头的皇子而言,赈灾是件好事,也不是件好事,这次对魏王来说,便不是什么好事。
这几年连着各地都有灾情,朝廷连连赈济,又是发粮又是免税,而去年的旱灾不光山西一省,而是绵延河南陕西山东等数省。朝廷好不容易因着盐政改革存了点余粮,如今挥霍一空,边关战事告急,哪里的银子都能缺,那边的银子不能缺,也就是说这次赈灾朝廷拿不出多少银两,谁领了这差事,谁就得空手上。
恰恰就在这时候,提议魏王为赈灾钦差的风声越来越大,如今大家都看着,即使明白这差事很难办,魏王也不能躲着不出头。
凤笙听了魏王的话,柳眉蹙起,久久不散。
都知道这场有多难,这是魏王入朝以来碰见的第一个大关卡,即使凤笙早就心知肚明‘众人拾柴火焰高’的下场必定不好,也没想到会是这么艰难的局面。
可他们只能正面面对。
“在当地号召大户捐输倒是不难,就怕有些人会故意给你下绊子。”即使凤笙这种寻常很少在外面走动的,也清楚山西一地局势复杂,各个派系的人都有,若是这些人合起伙来给魏王下绊子,魏王的处境将极为不妙。
不用若是,这是显而易见的,不然那些人不会合着伙在背后推波助澜,怂恿着让魏王出头。对于那些人来说,灾民们算什么,哪怕赔尽一省饥民,也没有彻底打垮对手的来的重要。
“父皇也不管管,这是拿着百姓民生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