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目光纠葛,耳鬓厮磨。
“你是那倾国倾城貌,我却是那多愁多病身。”
他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嗔道:
“瞎说。”
他们这一行当是极讲究的,有些话不能随意乱说,就怕一语成谶,难保什么时候老天爷在上面看着,冥冥中都是注定好的。
“好好,不说了。”
萧瑜无声的笑了笑,便道:“许久不曾听你开腔了,唱上一段吧。”
“没人搭戏,却是不成的。”
“成吧,那就委屈云老板和我对上一段了。”
“你想听哪一出?”
“《惊梦》。”
梁瑾抿嘴一笑:“当真是翩翩公子,白衣书生。”
“娄师姐珠玉在前,我可不敢献丑。”萧瑜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唱柳梦梅。”
梁瑾唱旦角出身,这十几年大江南北演了无数场,唯独反串过一回小生,那还是好些年前,在京城陶然亭她生日那天。
她轻轻道:“我想听。”
窗外的雨仍旧下着,雨打芭蕉,淅淅沥沥。
屋内飘散着低吟浅唱,断断续续,正是一曲《山桃红》: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风吹起床边轻纱,露出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影,他捏着眉笔,在她长眉上轻描淡抹,她闭目顺从的任他上妆。
他在胭脂盒中挑了一挑红粉,在手心晕开,抹在指尖,轻轻点上她的唇瓣。
她轻轻一颤,睁开双眼,看在他近在咫尺的面孔。
他笑了笑,指尖微微用力,抚上她的双唇,用气音低声道:“姐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她垂眸,一字一顿拉长了调子:“哪里去——”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
他眼含笑意,倾身俯过来,将她压在榻上,
“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
口中唱着曲子,修长十指也慢慢一粒粒的解开她的盘扣,在她耳边温柔诱惑道:
“......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她轻笑起来,伸手抱住他,纵容了他的放肆。
他们这一次,确实是分开太久了,满打满算将近一年的别离。陌生又熟悉的欲/望如潮水般翻涌而上,几乎叫人招架不住的缠绵热情,像一团火焰包裹住他们。
雨势渐大,屋外狂风骤雨,室内巫山行云,浮生若梦,天地昏明。
时间似乎已经暂时失去了意义,他们仿佛逃离了人间烟火,于天堂和地狱之外的无名罅隙中,偷得余生,相依为命。
夏日苦长,潮湿闷热,身上生了一层薄汗,久久不消。可梁瑾仍是执拗的将怀中人搂得紧紧的,两人软肉相贴,发丝相缠,呼吸连成一片,一时一刻分不清你我。
萧瑜乏力的挣了几下,无果,也便由他去了。
他惯常喜欢如此,事毕之后,恨不得双手双脚都缠在她身上,以此证明她确确实实在这一分一秒属于着他。
两人静默相拥,听着彼此呼吸起落着。
她轻声开口,声音低弱,透着一丝疲惫与慵懒:
“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当你同我在一起时,你心里究竟当自己是杜丽娘,还是柳梦梅?”
梁瑾这人活得太痴了,纯粹得如琉璃水晶,剔透冰莹,便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将戏唱得动人心弦,因为他半个人生已经浸没在戏里了。
可这入戏太深,总是出戏太难。
她这从小被当作男儿养大的姑娘,哪怕心里明镜,也不免倏尔刹那迷茫,分不清自己究竟该是谁该做何。
“这很紧要吗?”他缓慢的说道,“我总认为,是不打紧的。”
在他心里,她是昔年从大雪地里将他救起的俊俏少爷,也是戏楼上座与他心照不宣的红颜知己,她是四九城疏狂懒散的贵公子,也是上海滩鲜衣怒马的二小姐。
他从第一眼起,就想跟着她一辈子,从未想过她该是谁。亦或者,从小到大,他唱旦角,做戏子,也从未想过他自己该是谁。
人们所有对性别的界定,不过是一种刻板的固有印象,谁也不能傲慢的定下规则,世上所有的男儿该如何,女儿又该如何。
或许只有方才龙凤颠倒,水乳交融的刹那间,他们彼此才能真切的领悟,她是女人,而他是男人。
除此以外,都是混沌。
可混沌也没什么不好,天地初开,混沌若有了眼耳口鼻,便死了。
她无声的笑着,震得身子轻颤。
“如此说来,我也只能配你,你也只能配我,你我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正是这理。”
他低下头重重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心中万千柔情,及至哽咽,呼吸了数下,哑声道:
“你还记得,当年在燕子胡同吗?”
“自然记得。”
二人不约而同都想起来那个京城里炎热的夏天,那个南北通透的小四合院,那一段忙里偷闲的厮守岁月。世界天翻地覆好似都殃及不到,外面兵荒马乱与他们毫无关系,一切的一切还没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