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锦宁起初告知阿绣要带她去美国时,她还犹豫不决,但他告诉她:
“你马上要毕业了,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如果没有想好,就出去看看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只有亲眼见过这个世界的模样,才能确定自己真的想要什么。”
第一餐厅设在船尾的开放空间,风清气爽,还能够看见邮轮驶过留下身后的一串串洁白浪花。
霍锦宁与阿绣用午餐的时候,遇见了王维国先生与他的妻子姚韵怡,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绅士挽着一位优雅美丽的女士向他们这桌走过来。
王维国开玩笑道:“锦宁,你们也来了,难道也是听说了今日礼拜六特别供应海鲟鱼子酱?”
霍锦宁和阿绣起身向二人示意,
“老师,夫人。”
刚上船时,阿绣便听霍锦宁提起过,这位先生是霍锦宁朋友谢玄康妻子的叔父,少年留洋,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法学博士,回国以后做了北洋政府外交部顾问,曾先后任驻墨西哥、古巴、英国等国家的公使。北京政变以后,就辞职离京,寓居上海,而今重新出山,受聘南京政府,在代表团内全权负责外交事宜。
姚韵怡看向他身边的阿绣笑道:“这位小姐是谁?我远远见着,就好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林妹妹一样标致。”
“这是阿绣,我和瑜儿的一位小妹妹。”
霍锦宁的手轻轻搭在阿绣的肩膀上,半开玩笑半含糊的介绍着她,并不掩饰二人之间的亲昵。
“老师在我幼时教过我一段日子英文,所以我总是习惯叫一声老师,你看过的那本《快乐王子》就是他送给我的。”
阿绣心里一跳,看了他一眼,有些猜不透他的用意。
一直以来他们两个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她不觉得这样委屈,只觉得像揣着秘密一样窃喜,她从决定跟在霍锦宁身边那天起,就知道他们两个注定不能像普通恋人一样光明正大,昭告天下了。
而他这样的介绍,有些暧昧,提了萧瑜,却又好似坦然,颇有些云山雾绕,欲盖弥彰。
王维国夫妇亦是通透之人,心领神会,没有深究,王维国笑道:“当年那本书难为你还留着,同时我送给侄子那本,没几天就被他都折了纸飞机。”
一句玩笑将气氛带得轻松起来,四人坐下来同桌共进午餐。
姚韵怡见阿绣有些拘谨,便替她挟了一块酸枣糕,笑道:“是不是有些晕船,尝一尝这个,酸酸甜甜的,我晕船时吃它很提神。”
阿绣连忙道谢,很感谢这位夫人的善意。
“我没有晕船,我从小是在江南长大的,坐船惯了,多久都不会晕的。”
“是江南哪里?”
“笙溪。”阿绣腼腆笑道,“是临近苏州的一个小镇。”
“你是笙溪人啊?”姚韵怡很惊喜,立马用苏州话讲道:“我媪婆就是笙溪人,我小时候是在笙溪长大的。”
“真的吗?”
阿绣眼前一亮,虽然她是生在京城的旗人,可是却是长在水乡的小娘鱼,转眼阔别故乡三四载,没想到今日在这样一艘驶向大西洋彼岸的邮轮上,遇见了半个故乡人。
“我儿时最喜欢雨天打着伞在风雨廊下跑来跑去了,还有西街福记的蛋黄肉粽子,好些年没吃到了,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提起童年往事,姚韵怡很是怀念。
阿绣笑眯眯道:“在的,我家就在那条巷子里,天天早上能闻见粽子出锅的香气。”
“可还是一位白白胖胖的老板娘经营?”
“不是老板娘了,老板娘的儿子接手了福记,不过还是一样白白胖胖的。”
两位女士相谈甚欢,两位男士无奈一笑,也聊起各自话题。
“老师这段时间身体可好。”
王维国淡淡一笑:“还是老样子,阴天下雨时肩膀会旧伤复发。”
当年巴黎和会上中国惨败收场,激起国内滔天巨浪,群情激奋无处发泄,不少人转而迁怒。彼时身为外交部总长的王维国就曾遭到激进派人士的刺杀,肩上中了一枪,性命无碍,可是就此落下伤患。
“比起当年李中堂那一枪挨得却是不值了些,起码没有就此换回山东。”王维国虽是笑着,语气却不免惆怅了几分,“即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难保哪一步无可奈何,就留下了千古骂名啊。”
阿绣闻言不禁想起了曾在霍锦宁书房看到的那本剪报,想起那个风烛残年,顶着滔天谩骂,为国奔走的老人,心中一颤。
那厢二人不过随口一提,而后又聊起了这次展览会代表团的诸事来,这次参展物品种类繁多,囊括工矿、农业、食品、园艺等多个方面,随行人员也是各行各业,参差不齐。但他们随行的翻译不够,到时候异国他乡,恐怕诸多麻烦。
王维国问道:“陈局长对此是如何安排的?”
“陈局长已派人在国内紧急招募了一批翻译人员,不过他们只能随下一批人员一同前来,而且数量还远远不够,所以我们代表团内所有会英文的人都要辛苦一点了。”
姚韵怡笑道:“看来我也要出一份力了,正好这几日闲在房间里发闷。”
“我太太巾帼不让须眉,说起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