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父康广辉的墓碑在墓园之中显得毫不起眼,也许往来吊唁的中国人外国人路过这块小小的墓碑,并不会想到这里埋葬的是一个怎样一生传奇的人。
康广辉是民国六年去世的,萧瑜从未见过他,对他的事迹也知晓寥寥,然而只看如今康家三女一子在这个国家中掀起怎样的波澜,便能揣度出她这位外公的眼界气魄了。
康雅晴俯身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前,目光温柔的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叹息道:
“小的时候,我们姐妹三人是多么要好,从来不曾向别人家姐妹一样为了衣服,为了首饰而争吵。在美国那些年里,更是彼此相依为命。没想到长大了以后,反而要为了各自的选择而翻脸。倘若父亲泉下有知,知晓我们姐妹这样不和睦,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今日康家,便如今日中国,本是手足至亲,为何要彼此相残?”
萧瑜站在她的身后,沉默不语。
外伤可医,内伤难治,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一阵风起,卷起了地上枯萎的落叶,秋意渐浓。
康雅惠下意识抱了抱双臂:“瑜儿,可不可以帮我把车上的披肩拿来?我想再和父亲待一会。”
萧瑜可有可无的点头,转身向墓园外走去。
半路和人擦肩而过,那人看身形是个年轻的男人,一身黑衣,头戴礼帽,看不清模样。
萧瑜起初没有在意,可脑海中却不断闪现着方才拿一瞥之下的画面。
那人手中拿的是份俄文报纸,上面还印着领袖演讲的照片,租界里哪来的这种红色刊物?
她慢慢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停顿了几秒,而后转身飞奔了回去。
“站住!”
男子显然心虚,闻声掉头就跑,萧瑜紧追其后,一边跑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左/轮/枪。
“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男子依然不停,萧瑜一狠心,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回荡在寂静的墓园中。
男子终于停下了脚步。
“扔掉报纸,慢慢转过身来。”
男子依言照做,举起手转了过来。
是个相貌普通的男人,约莫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
此人神色惶恐,身形笨拙,萧瑜初步判断他不是特务。
她厉声喝问: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男人嘴唇哆嗦了几下,咬紧牙关没有开口。
这时身后康雅晴小跑着追了过来,焦急的唤道:“萧瑜,别开枪!”
男人表情一松,欣喜道:“夫人!”
“瑜儿,他是原武汉政府的外交部吴秘书,他是来找我的。”
萧瑜看了二人一眼,明白过来事情的始末,冷笑了一下:
“晴姨,原来你是利用我。”
康雅晴被人监视,无外乎是怕她再同那些第三国际的人来往,现在她拿萧瑜来做掩饰,打着扫墓的名义来这里,却是和接头的人见面。
“萧瑜,我也是被逼无奈,别无他法了,请你体谅。”康雅晴十分抱歉。
“你不怕被我发现?你就那么笃定我会放过你们?”萧瑜表情冷冽,“我想今天这一切并不是我母亲想看到的。”
康雅晴走到她面前,握住她持枪的手,力度温柔而坚定。
“因为我知道,你和大姐不同,在广州时我就知道,瑜儿,你总是这样倨傲疏离,可你的心是最善良最柔软的。”
萧瑜一哂,平生出荒唐的感觉,想她从小到大,没干过一件成体统的事情,亲生父亲和她形同陌路,亲生母亲对她深恶痛绝,现在长大成人,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姨母竟说她是最善良最柔软的?何其荒诞!
可她终究是缓缓放下了枪,侧过头。
“你走吧,今天的事情我当做没发生过。”
这件事说到底与她无关,她也不想自找麻烦,今天她只不过做了一把司机而已。
康雅晴松了一口气,向吴秘书点了点头,吴秘书会意,掏出一封信来交给她:
“夫人,这是瑞娜女士让我交给您的,事情她已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