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隐去了一丝笑意,佯怒道:“你早不伤晚不伤,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伤?现在怎么好,老爷的贵客马上就到了,没了翠歌,这宴席还怎么开场?”
翠歌扬手就把茶杯摔在了地上,气道:“不用演戏了,我看你们就是合伙来欺负我,我去告诉老爷!”
“翠歌姑娘别急!”凤姑缓缓道:“我是不能动手,可是阿绣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的本事她都会,她梳我在一边看着也是一样的。”
阿绣骤然被点了名,猛地抬头,发现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不由得退后一步,无助的看向凤姑:
“凤姑,我......”
大太太不像其他姨太,到底知道今晚宴席事关重大,虽然心里不痛快,但终究是退了一步,顺着凤姑的台阶下来,吩咐道:“既然这样,那就阿绣你来梳吧。”
凤姑把阿绣拉到身边悄声道:“傻姑娘,现在只有你来梳才能解这个局,平了大太太和翠歌的怒气,你是不是想我手上那道伤白受?别怕,我看着你,就像我平常教你那样。阿绣,你总是要出师的,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走的路还长着呢。”
阿绣抬头,看见凤姑脸上的凝重表情,有些害怕,也有些不解,有些念头一闪而过,她只觉得有些事情在这一刻开始变得不一样,她就要失去什么,离开什么,可她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阿绣,凤姑说的对,你总是要出师的!
“好,我梳。”
凤姑驳了翠歌面子,给了大太太面子,又给自己留了后路。阿绣来梳头,既救了急,也暗示着翠歌即便进了门,也终究比大太太低一等,一场风波就这么被轻易化解了。
这里面的弯弯道道,阿绣看不懂,她只是尽全力克制住发抖的手,回想平日里凤姑做的每一步,梳子沾刨花水疏通,左右固定头发,双手沾水,就这么一点,一点,推出波浪卷发,然后收拢,压花。
一头城里最摩登的手推波浪纹就成型了。
阿绣退开一步,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翠歌对着镜子左右照照,倒也没为难她,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声:“还行吧。”
往常阿绣都一声不吭跟着凤姑,今日大太太才正眼看了一下这个小姑娘,问凤姑:
“你这外甥女儿多大了?”
凤姑回:“十四。”
“可许了人家?”
“还没有。”
大太太点了点头:“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随后大太太赏了二人用晚饭,后厨偏厅里,凤姑有些心不在焉,阿绣几次想和她说什么,她都没有理会。
终于,凤姑放下碗筷,“阿绣,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你一会儿吃完就一个人回家吧,晚上拴上门。”
阿绣问:“你不回去了?”
“小孩子别乱问!”
“可是......”
凤姑也不再理她,急匆匆就走了。
阿珠凑过来碰了碰发呆的阿绣:“想什么呢?快吃吧,这道糖醋鱼可好吃了,平常我看大太太吃,馋死了。”
阿绣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把盘子推过去:“一起吃啊,我自己也吃不下。”
“真的吗?阿绣你真好!”
阿珠挨着她坐下,两个小姐妹亲亲密密的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小声说话。
“阿绣你真厉害,什么时候我也能梳这么漂亮的头发就好了。”
阿绣脸红了红,“没有,阿珠你别取笑我了。”
“哪里是取笑,你的手艺要是出去做工,很快就能攒够嫁妆了呢!老实说,阿绣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阿绣眼前不期然闪过一个身影,等自己意识到想什么的时候,脸已经涨得通红,她几乎把头都埋在饭碗里,含糊道:“阿珠,你,你又没正经......”
阿珠习惯了她的脸皮薄,也没指望她回答什么,顾自道:“我跟你说,我可是要嫁个有钱的男人,最好能让我不用在何府做工了,我也要找小丫鬟伺候我,到时候就让阿绣来给我梳头发!”
小姐妹谈起这些,总是要笑着闹作一团,连饭也忘了吃。
“对了,阿绣,你知道老爷今晚宴请的是什么人吗?”
阿绣摇头。
阿珠神神秘秘道:“我听说啊,老爷的贵客,是一个从上海来的富家少爷,好像姓霍还是什么的,特别特别的有钱!”
“有多有钱?”
“有钱到...有一百个老爷那么大的缫丝厂,有一百个翠歌那么漂亮的姨太太,有这间宅子一百个那么大的房子!”
阿绣推了推她:“阿珠净瞎说。”
“真的真的,你不信,我们偷偷去看看!”
“唉!”阿绣拉住阿珠,犹豫道:“不要了,要是被老爷太太知道了,肯定要责罚的。”
“不打紧,我妹妹在前面伺候着,我们偷偷看一眼,看一眼就走,我还从来没见过从上海来的少爷长什么样呢!”
阿绣拗不过她,自己心里也起了小小的好奇,于是跟着阿珠轻手轻脚的偷偷跑到了前厅。
觥筹交错,笙歌燕舞,两个小丫头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