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宁县衙刑房公廐。
“啊呀,劳动员外尊步,小可真是罪该万死,快快请坐。”
肥头大耳、一身簇新皂衣的雷鸣从书桌后面踱了出来,唇上上光洁无毛,偏偏脸上有一摄黑不溜秋的长毛突了出来,甚是滑稽。
“不好,‘一摄毛’想敲竹杠。”谢三友一眼看出来了雷鸣的心思。
“不知押司唤某何事?”谢尧坤双手略微拱了一下,心里实在是瞧不上对方。
虽说自己只是一介商人,可一向诚信经营,童叟无欺,不似面前这种笑里藏刀的奸诈之徒,靠了一张嘴和一支笔,瞒上欺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盘剥扣索,吃了原告吃被告,名为官府佐吏,实为地方一恶,还不如城里丽人院的头牌。
“小可请员外过来……啊呀,这是贵公子吧?真是龙生龙凤生凤,端的是一表人才。”
雷大皇顾而言他。
“是为柳老丈的事情吧?”谢三友接上话碴了。
“啊呀,正是正是,谢公子天资聪颖,来日不可估量啊。”这回雷鸣是真吃了一惊了,由衷赞叹。
谢尧坤在客座坐定,心里也是一惊,难道自己儿子真是星君下凡,能一眼看出他人肚里的花花肠子?
“押司与柳老丈有何干涉?”
“员外有所不知,前几日老柳头在城隍庙前卖艺,不但不肯向监市缴纳杂变,还动手伤了舍下内弟与护院,县衙捕快到处寻访,得知恶徒祖孙藏匿于员外家庄园,本想禀明太尊,下了缉捕文书拿他,奈何碍着员外脸面,故……”
“‘杂变’?是保护费么?”
“公子说笑了。杂变之赋,又称沿纳、杂税,是指田赋以外的赋税,乃朝廷分派,岂是江湖罩门所为。”雷大变了脸色,又觉谢家小子说话忒怪。
“原来就是苛捐杂税,看来这雷大是想在我老爹头上敲诈一番了。”谢三友暗自嘀咕。
“哦,如此说来,某倒要多多谢上押司给了几分薄面。”谢尧坤知道雷大没有那么好心。
“只是……这柳老头逃税伤人,于你我面上须不甚好看,员外……”雷大心里急于要钱,可就是不先主动张嘴提钱字。
“你是想要钱吧?”谢三友干脆把他这层遮羞布揭了,想问人要钱又不痛快说,真是酸不可闻。
“呵呵,还是公子懂事。”
雷大脸上一阵轻松,就像便秘多日这会儿总于泄了出去一般舒畅。
“不知押司想要多少?”谢尧坤无奈,衙内这帮恶人,就像饿狗,逮着机会就想咬一口肉吃吃。
“不多不多,杂变五十、伤药五十,正好一百两银子。”这回雷大痛快得很,机会来了就要迅速抓住。
“这……”
“这是敲诈勒索,这是趁火打劫。爹爹,不要给他,哼!”谢三友气坏了,这哪像个当差的,分明就是一伙明火执仗的强盗嘛。
“公子,有些话不可乱说,小心伤了彼此和气。”雷大双眼一咪,睁开时有一股阴毒神色从眼里射出。
“三友,休得无礼。押司是否觉得这五十两杂变和尊价五十两伤药实在多了些?连我家乡野小童都觉押司索取太过了。”
谢尧坤也不是好欺负的,他雷鸣算什么东西,一个贱吏,竟然敲竹杠敲到他头上来了。
雷大黑了脸,原本要替客人奉茶的手又缩了回去,自己又坐回书案后面了。
“员外也觉得一百两多了?好,那小可就细细算与员外听听:老柳头未经监市应允私自于集市设摊卖艺,拒缴杂变,理应按当日所得之十倍重罚课税;再者,当街行凶伤人在逃,藐视王法,理应拘拿归案,并赔付公差伤药及误工之费五十两。员外觉得如何?”
雷大很生气。
这姓谢的太不识趣了,腰缠万贯家财,竟不懂破财免灾,居然一毛不拔,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让他后面已准备好了的讨价还价之话都没有机会讲,也太不给他雷押司面子了。
这始宁县城,谁敢惹他。真把他惹毛了,后面一大堆罪名给姓谢的准备着,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知道知道他雷某的手段。
“雷大押司好霹雳手段,谢某佩服。不过你说的是老柳头,与我们谢家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谢家与他柳某非亲非故,根本就不认识。我们为何要替他纳税赔钱。要钱,没有,要人,你自己找去。”
谢三友忍不下去了,这姓雷的胃口也太大了,柳老丈那日撑死不过收了一二两银子的赏钱,他居然要罚五十两,手下出了点鼻血,他又要五十两,这哪是官差,这整个就是黑涩会嘛。
雷大与谢尧坤都吃一惊,没想到这黄口小儿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令人刮目相看。
“你……公子与员外刚才都已承认姓柳的就在贵庄,要替他赔钱,如何又要耍赖?”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姓柳的就住在我们庄里?我只是那日恰好在城隍庙前看到那老丈祖孙卖艺。我爹刚才也没说什么,只是出于善心,有意替他们祖孙俩了结此事行个方便而已。我们什么时候又说过要赔钱?爹爹,你说了吗?儿子刚才怎么没听到。”
“哈哈哈哈!我儿所言极是!押司,可有其他事情?某庄中事务烦杂,若无他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