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伯仲无奈地将盒子提好,伸手道,“信呢?”
“什么信?”翠羽莫名其妙。
“席大姑娘总得附一封信和这玩意儿一同送来吧?”
“姑娘没写呢。”翠羽道,“就这盒子里的东西,你赶紧去就行了,小俩口的事情你掺和什么?”
钱伯仲哑口无言,仿佛碰到了家中母老虎的同类。他有些遗憾地摸摸盒子四周,没摸着信,只得在翠羽的连声催促下回了宫里,不敢耽搁地往御书房赶去,隔一会儿就不太放心地伸手摸摸盒子是不是还温着,还真生怕步了王虎的后尘,得个“连碗豆花都送不好”的臭名。
等进了御书房里头,被宁端看了眼时,钱伯仲又难以自制地打了个寒颤,汗毛立了一手臂。
这等不满和生气,对于向来情绪内敛的宁端来说已经是难得地表露无疑了。
宁端只扫了钱伯仲一眼,便又低头去看手中急报,“说。”
钱伯仲来的路上本来是想着要先说苕溪密信的,结果一张嘴,嘴里冒出来的却是另一件事,“大人,差不多该用饭了。”
宁端理都没理会他这句废话。
钱伯仲却突然胆大起来,上前将盒子往宁端面前龙案的空位上一放,在宁端冰冷的视线中道,“大人,席大姑娘方才让翠羽送来的;此外,还有一封从苕溪来的急报,您是先看信,还是一会儿再看?”
宁端的视线落在了那不是第一次见到的饭盒上。
他下意识地将手中急报公文放下,冷静道,“自然是急报先。”
钱伯仲猜了个错,有点错愕又有点释然:这才是他认识许多年、向来不为任何人所动的宁端嘛。
可钱伯仲正要将信双手交到宁端手中,却又听他道,“拆开,念。”
钱伯仲:“……”
宁端自己的手却是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面前木盒的第一层,闻到了立刻从中飘出来的清甜豆香,不悦地抿住的嘴角终于稍稍松动了那么一两分。
钱伯仲无奈又小心翼翼地将密信拆开,只看了第一行就惊喜道,“大人,是五皇子亲笔写的,说朱坚招了,他拿了三份签字画押的证词,在当地官府留存了一份,剩下的都附在这里头!”
他说着,飞快地展开后头的几页信纸,果然密密麻麻都以陈述口吻坦白了朱家这些年做的见不得人的诡事,最后则是有签字和血红的手指印。
钱伯仲只扫到其中三两行内容就不由得心惊不已,“朱家的胆子也忒大了,不仅私底下拐卖良民,居然还和东蜀做生意!”
宁端正将一大碗打得细腻均匀的豆腐脑放到自己面前,闻言顿了顿动作,深觉钱伯仲这颠三倒四的念信功夫不行,可又不想冷落这碗珍贵的豆腐脑。
思量不过瞬息的功夫,宁端一手拈起勺子,冷声道,“好好念,从头开始。”
钱伯仲的心神全被后头的证词吸引,看得正心惊肉跳,又被宁端给拉回了思绪,想到自己是该读信的,有些尴尬地清清喉咙,从头开始念起,“副都御使亲启……”
五皇子这信显然写得匆忙,字迹颇为写意,字与字都连在一起,内容也不长。
大意是说,他设法说服了朱家家主朱坚,令其吐露了一部分朱家在暗中做的交易,作为交换,他们想要保住朱家眼下几个最出色年轻人的性命。
听到这里,宁端略微皱了眉,但还是默不作声听了下去。
这是代价的话,朱家提供的信息必须要能称得上这份恩惠才可以。
五皇子精炼地将朱家的罪恶滔天用几句话就总结了,其中包括拐卖良民且绕过大庆律法私下出售谋取暴利、协助东蜀将粮草运至西承助力一名亲王夺政、以及其余一些相比之下无关痛痒的罪名。
这前两条,才是最致命的。
钱伯仲一边念一边看,到那证词的部分简直有些汗流浃背,难以想象一个世家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在私底下做这样大的生意。
东蜀可是到现在都和大庆之间杜绝任何往来的!早些年时,往东蜀探亲的人都会被永惠帝当做通敌之人毫不犹豫地砍头,朱家哪来的豹子胆去协助东蜀往西承左右政权?
尤其是想到西承使团不明不白地就在汴京城里死了个人,钱伯仲脑子里的阴谋转得就差飞起来了。
他口干舌燥地将三份证词都念完的时候,仿佛自己也经历了一场严刑拷问,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正要问宁端的意见,却见他正平静地伸手将空了的海碗放回盒子里,顿时有些恍然。
他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看大人这番模样,或许早就料到了这么多。
宁端将木盒的盖子扣上,淡淡道,“没提到樊家一个字,却说等到了汴京面见四皇子再详说,他是想在手中扣一份筹码。”
宁端和四皇子从朱家身上最想挖出的,却都和樊家息息相关。
钱伯仲点头,“是这个道理。朱坚口风这样紧,也不怕没命到汴京!”
“这是他唯一的保命符了。”宁端倒不觉得意外,他的手指搭在木盒顶上,整个人比先前看起来气定神闲不少,“四皇子什么时候回来?”
“明日寅时便从天坛出发,估摸着晚饭左右的时分便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