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眉兰与沈令蓁立刻起身行礼。
皇帝满面凄怆,手指着大理寺的方向,道:“眉兰啊……你说,是谁非要这么逼朕呢?”
赵眉兰眼睛微眯,注视着他:“陛下是说……?”
皇帝一步一歪地坐上龙座,双目空洞地望着底下,像在自语:“薛策‘没’了,进大理寺后出的事,狱卒说他是畏罪自尽。眉兰,你信吗?你说朕能信吗?”
沈令蓁如遭雷劈地窒在了原地。
赵眉兰沉默下来。而皇帝显然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进来时说的第一句话,便已证明了他心中的定论。
不管薛策到底有没有通敌,都没道理一进大理寺就畏罪自尽,这件事必然是人为的。
这背后推手的目的,就在于逼皇帝铲除薛家。
如果薛策活着,皇帝或可尝试赵眉兰的建议,对薛家假处置,真放过。但现在薛策死了,就算皇帝有心留薛家几口性命,又该拿什么去安抚薛策的妻与子,拿什么去安抚薛家手下的将士?
“眉兰啊,你给朕出出主意。”
赵眉兰起身向皇帝叩了个首:“陛下,臣妹只说一句——您的首要敌人永远是外邦,大齐若有一日招致外邦进犯,自有朝臣为您冲锋陷阱,可若有一日失去了朝臣,便再无人可为您而战。”
她说着,再次俯下身,面朝龙座深深叩首。
皇帝看着她,眼光却像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太子生前,也是这样与朕说的啊……”
母女俩临走时,得到皇帝叮嘱,务必对薛策的事守口如瓶。
沈令蓁不得不依言照做。毕竟如今除了皇帝的亲信,唯一知晓内情的便是她与母亲,一旦消息泄露,皇帝必要拿她们的错处。
嵬名赫与薛策的死讯就这样在皇命的强压下秘而不宣了几日。但纸终归包不住火,十天后,西羌还是翻了天。
西羌设下这个局,初衷就是要将事情闹大。就算大齐藏着掖着,嵬名赫消失了整整十日,西羌怎么也该猜到事情已经办成,于是便开始向全天下宣扬大齐的罪行。
到这一步,皇帝也不得不对外表态,称此事是逆犯薛氏一人所为,且薛氏已在十日前畏罪自尽,为表惩戒,现将其妻儿流放至西南黔州,未得赦令,永世不得归京。
数九寒冬,掌兵多年的薛家就此凋敝衰落。皇帝此前得了十日的缓冲,已将万事准备妥帖,收归薛家兵权的同时,也将薛策生前手下的兵卒集体打散重编,杜绝了薛家东山再起的可能。
而这番结果,俨然已经是皇帝听取了赵眉兰的建议后,所做最仁慈的让步。
薛玠带着母亲启程前往黔州的那天,沈令蓁在霍留行的陪同下,偷偷跟在薛家的马车后送了他一程。
到了城门前不得不分别的关口,沈令蓁叫京墨驱快一些,追上薛家的马车。
薛玠应当早就晓得她在后边跟着,明知霍家的马车追到了与他并行的位置,却始终避坐车中,不曾叫车夫停下。
大概是不愿沈令蓁看到他现在一身布衣,满脸胡茬的落魄模样。
沈令蓁只得往车窗外喊:“阿玠哥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你停一停!”
薛玠默了默,这才唤停马车,掀开了车帘。
沈令蓁不便下车,将一个包袱从车窗递了出去,交到薛玠手里。
薛玠接过来一看,包袱里装了一件熠熠生辉的黄金甲。
他眼神一亮又一黯,苦笑着抬起头看她:“殷殷,谢谢你,但我用不着这个了。”
沈令蓁摇了摇头:“会用着的,”说着看了眼身边的霍留行,“郎君你说是吗?”
霍留行注视着薛玠,轻轻点了点头。
薛玠像是从这件黄金甲与霍留行的颔首中得了什么暗示,目光微微一动。
沈令蓁笑着与他挥挥手:“山水有相逢,阿玠哥哥千万保重身体。”
薛玠紧紧捏着手中的黄金甲,点了点头,放下车帘,让车夫驱车走了。
霍家的马车转道回城,沈令蓁倚靠着车壁叹了口气。
霍留行的脸色却变得有点难看,兴师问罪似的道:“他刚才叫你什么?”
沈令蓁一愣:“殷殷啊,这是我的小字,郎君不是早就知道吗?”
早就知道,却一直没这么亲昵地叫过,哪晓得原来别人捷足先登地喊得这么顺溜。
落后就要挨打,他不能落后:“殷殷。”霍留行没头没尾地叫了她一声。
沈令蓁偏头奇怪地看他。
“怎么我叫你,你就不应了?”他扬扬眉。
这么突然还怪肉麻的,沈令蓁眨眨眼,“哦”了一声。
“应得太没感情了。”他不爽利地说,“再一次。殷殷。”
“……嗯。”
“不行,再来。殷殷。”
“欸……”
沈令蓁努力地配合着他,一路到了霍府门前,终于被这魔音贯耳惹得几近崩溃,忍不住哀求道:“郎君别喊了,我再也不想叫这名儿了!”
“为什么不要?这不是挺好听的吗?殷殷,殷殷……”
沈令蓁逃似的捂着耳朵蹿下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儿砸,请问你今年贵庚?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