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的皇权,这一辈子便是这样逝去。
但在这样的危机境地之中,头一次,他身为帝王,竟也有了被照顾和安稳的心情包围。
看着她在一旁低头专心忙碌,时不时状似不经意地走过来瞧瞧自己,让他有了这样的感觉,她在照顾着自己,没有任何的功利心思,不因自己是天子帝王而讨好献媚,趋炎奉上,心思这样纯净单一。
原本以为她年纪还小,没心没肺需要他来宠爱,却没想到反过来,还可以撑着他的天。
“皇上,您在想什么呢?”
绣玥凑过来,瞧他出神的样子,宽慰着道:“皇上别忧心了,这样的事,历朝历代都有,一到春天万物复苏,蚊虫鼠蚁滋生,爆发痘疫也是不可控的事情。”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在不眠不休地拼命研制治疗疫症的法子,相信这一场劫难很快会过去的。”
她将熬的补汤端过来,“皇上喝一口罢,最近都在食素,在这批折子又辛苦,嫔妾为您加了点炖好的鸡肉进去。”
“……好。”
颙琰接过来,执起汤匙,“这些日子,你伺候朕,比朕还辛苦。”
“这算什么辛苦啊。”绣玥从前为了生计,再苦再累的活要一连做上许多天,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她来操持,相较之下,皇上好摆弄多了。
原以为他身为九五之尊,屈身延禧宫会有诸多不满,日日训斥于她呢,其实皇上的心比寻常人还要坚忍,难怪可以不动声色地隐忍和珅数年再将其扳倒。
“朕已经瞧过了这几日递进来的奏报,太医院经过半个月的时间,一直在改良药方,病死的人数在减少,由重病变轻,相信到完全控制住疫情的日子,不会远。”
三月初,皇宫中请了几个西洋来的传教士,结合太医院的疗法,渐渐研制出了瓦解这场痘疫的良方,几个染痘的宫人用了方子,已证实副作用极轻,可给皇室大臣们服用。
初二这一天,皇帝踏出延禧宫,瞧着眼前的御撵,只觉恍如隔世。
一切又都恢复到了从前。皇权高高在上,前呼后拥,养心殿里,锦衣玉食、高床软枕、一切如旧。
“皇上,”常永贵讨好地凑过来道:“皇上英明神武,成功控制住了这一场疫情,打了一场大胜仗,满宫都在称颂皇上睿智,大清朝福泽绵长,奴才怎么瞧着皇上……回到养心殿的这几日似乎却不大高兴啊……”
“你去储秀宫请皇后过来一趟。”皇帝道。
常永贵有些没弄明白,忙应了声“是”,随后跟着讨皇后的好道:“前朝的事皇上每日如常处置,后宫的事皇后也在操持,宫中痘疫肆虐的这些天,后宫里没出一点乱子,皇后娘娘当真贤德。”
说了半天,也瞧不出皇帝的喜怒,常永贵心里有点没底,忐忑地退出去了。
口谕一传到储秀宫,皇后仪驾来的很快。
窗外的树枝都已生了嫩芽,二月的最后一场雪亦已被春风席卷得无影无踪。
半个时辰的工夫,她穿着明亮颜色的衣裳,妆容得体,出现在养心殿的暖阁。
远远的,皇后驻足在门口,迟疑着不敢走到近前,面色黯然:“皇上,臣妾以为,皇上心里怪罪臣妾,再也不愿意宣臣妾来您的养心殿了。”
“皇后,”皇上坐在罗汉床上,目光落在窗外,这时转过头瞧着她,“过来坐罢。”
“这些日子,你操持后宫事宜,辛苦你了。”
皇后脸上微微漾起了点笑,“臣妾身为皇后,这些都是皇后的分内事,职责所在,哪里是辛苦呢。倒是皇上,您惦记臣妾的安危,令如贵人从延禧宫送过来的药,臣妾还要多谢皇上眷顾。”
“你我本是夫妻,自当如此。”
“今日朕宣你过来,是有两件事想要同皇后商量。”
“三月,宫中要择吉时举行由皇后主持的亲蚕礼,率领嫔妃们祭拜蚕神嫘祖、采桑喂蚕,孝淑皇后在的时候,当时你是贵妃,妃嫔之首,朕便让你去祭先蚕坛。”
“是,”皇后道:“臣妾记得。”
“今年三月,皇后行亲蚕礼,这祭先蚕坛的人选,朕想着……”
皇后心下隐隐有些紧张,这一个月来,如贵人利用疫情施计留住了皇上,独得一整月恩宠,她进宫大半年,按理说皇上的新鲜劲儿早该过了,两人朝夕相对一月有余,难道还不会厌烦么?
“皇上,亲蚕礼是一年一度的大事,自您登基以来,皇后行亲蚕礼,祭先蚕坛者在后宫都是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嫔妃之首,这样的事儿……”
“朕也觉得是,”皇上点点头,“朕的意思,是让諴妃祭先蚕坛,皇后以为呢?”
“諴妃?”皇后怔住,原来自己竟是多心了,她缓了神色,回道:“諴妃她……她在后宫侍奉皇上的时日最久,嫔妃中的位分也最高,她去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
“既然皇后也同意,那便諴妃罢。”
“还有,过年的时候,朕跟皇后提过,后宫的主位多有空缺,妃位嫔位上大多不足,今年打算再晋一妃位,二嫔位,以弥补不足之数。”
“是,”皇后道,“臣妾记得。”
“那便晋如贵人为如嫔罢。”皇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