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挖完红薯回到傅老宅时,已经是两个钟头以后的事了。荣时远在院门外,就听见车辰希的大嗓门,那人嘴里像是化了蜜糖似的,将傅奶奶哄得笑合不拢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眉头突了突,心情抑郁了起来,这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傅臻倒是心大,一蹦一跳地踩进了门槛。因为手上挎着篮子,她的背影显得有些笨拙可爱,“车车你也来啦,我刚刚去挖了红薯,你要跟我们一起烤红薯嘛!”
“哟,糖糖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们迷路山头了呢。”车辰希意有所指地瞥了后头的荣时一眼,玩笑道,“奶奶说你们出去两个钟头了都,这是去采矿,还是采红薯呀?”
傅臻想到路上两人又是斗嘴又是玩闹的,确实浪费了不少时间,脸上一红,轻咳道:“荣时他没来过洛城,我带他在附近参观了一下。”
车辰希眼里划过一丝促狭,看破不说破,这年头带人参观参到山上可还行,怕是领导人下乡视察都没那么心酸吧。这笨糖糖头发上的草屑都没摘干净,指不准是自己滚麦芒地里玩了吧。
“行了行了,快把你红薯拿来,我可是早饭没吃就来了,咱动作利索点先烤两个。”车辰希作势撩袖子,仿佛要大干一场。
傅奶奶在一旁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笑道:“糖糖,你和小车去拾几根柴火,一会儿就可以开始烤了。那个小车啊,今天中午就留奶奶家吃饭吧,奶奶多烧几盆菜。”
“好嘞!只要奶奶您别嫌我吃得多就成!”
“哈哈这哪儿的话啊,你来玩奶奶开心都来不及呢!”
……
在欢声笑语里,秋日的阳光也变得轻快动人起来,跃然跳在屋檐上、绿叶间。
荣时倚在院门边的护栏上,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地瞧着这怎么看怎么和谐的两世同堂,他们亲近的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而他呢,就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族人,突然走错了地方,看到一个不属于他的风景……
傅奶奶进屋开始做午饭去了,傅臻从一旁的小木房里搬了几根柴火出来,见荣时仍是抄着手倚在墙边,不由空出一只手冲他招了招,软软地唤道:“荣时,你过来帮我点火!”
荣时敛下心头的纷杂思绪,慢吞吞地走了过去,视线若有若无地轻瞥了眼在木房里忙活的车辰希的背影,敌意十足。
院子里的空地上已经堆了一摊泥土,傅臻把柴先扔到一边,也不嫌脏地直接把红薯往土堆里埋了埋,再把柴木沿着土堆垒成一个圈,道:“你把火点到这里,我进去洗个手。”
“嗯。”
荣时云淡风轻地应下了。
等人走进屋后,却是俊脸一垮,抬手为难地揉了揉眉心。他绕着土堆磨蹭地走了两圈,也审视了两圈。
啧,乡下应该都是钻木取火的叭?
他头疼地长叹一口气,蹲下身挑挑拣拣地捻了根木柴,一言难尽地在手上把玩了一阵,这才拿起另一根,开启了远古时代最伟大的工程。
就在他殚精竭虑地发挥课堂知识,拼命转着手中的小木棍,好不容易在下面的木块上磨出点黑烟时,耳边传来一声嗤之以鼻地轻嘁。
紧接着,手中的木棍被人直接自下而上地抽走。
车辰希大佬似的将棍子随手扔进土堆里,有意炫耀地冲荣时摊开左手,掌心上安然躺着的俨然是个打火机,他将打火机往空中抛了抛,又帅气地接住,啧啧摇头道:“小伙子,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要学会善用工具啊!”
荣时嘴角抽了抽,心态有点崩。
车辰希冲他竖起食指,鄙夷地摇了摇,这才蹲下身,抓了把草木屑,用打火机点燃,然后放入柴堆里。
火苗很快蔓延开来,冒出屡屡灰烟。
荣时垂在身侧的指尖微不可见地用力,紧攥成一个拳头。
……
傅臻从屋里出来时,明显地感觉到院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荣时一言不发地坐在老树下的石桌旁,把玩着爷爷下完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象棋。原木色的棋子在他白皙修长的指尖衬得格外好看,只是他脸上的神情显得严峻异常,嘴角抿出一个冷硬的弧度。
她朝车辰希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后者一边翻着木堆让火苗燃得更旺,一边冲她无辜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傅臻小心翼翼地来到老树下石桌的另一面坐下,“你怎么了?”
荣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注视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他的指尖落在“象”上,移动一步,方冷声道:“没事。”
傅臻沉默了,这怎么听都不像是没事人的样子呀!
她双手撑在石桌的边缘,下巴垫在上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眨啊眨的,一瞬不停地将荣时望着,可怜兮兮道:“你不愿说与我听吗?”
荣时眸光轻动,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带了点欲言又止,终是道:“真的没事,你自己去玩儿吧。”
傅臻努努嘴,胡乱地将棋盘乱成一团,“你不跟我玩儿,还有谁会跟我玩啊……荣时,要不然你教我下象棋吧!”
你有你的车车愿意陪你玩。荣时凝着她的眸,这句话在心中响起无数次,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