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坐下来,老太太孙氏缓缓开口:“都到了,我们就一件一件的议起来。”掌珠细听了听,还真是琐碎。
由过年祖宗面前摆几个菜——掌珠都犯糊涂,摆几个菜都是心意,用得着也商议?再来几号祭祖,这也罢了;然后大家年下的衣裳。
掌珠憋住不笑,甘草和绿窗却不能忍,带出笑容。
如果还在家里,祖母在当家,说一不二,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而衣裳菜式都是旧年定例,就是添换也不过些许,很多事情就相当简单。
半个时辰后,掌珠弄明白一件事。这个家里的人都爱管事情,事无巨细都想发表意见。这背后的潜意为,这个家没有真正主事的人!
有魅力的那种!
等一干零碎事结束,孙氏把手压在账本子上,厅堂上安静下来。压抑气氛下,所有的目光中的渴求就更明显。掌珠也直起身子,揣摩着文章侯府一年的收息计有多少。
田庄子有原籍和京外两处,原籍这一年的雨水风雪,掌珠早已问过。京城的她不用问人,她是四月进的京,有雨有风都在心里。
估计出一个数字,掌珠暗道,总不会低于这个数目。再想家里四个房头,另有老老太太和老太太,亲戚又有好几房,得要次一等才是。
“今年京里京外的收息,是这个数字。”孙氏报出来。
厅堂上一震,然后私语声出来。
“只有这么多?”
“原籍田庄子报的是水灾?”
“这对头吗?”
而二太太的小儿子则问母亲:“我过年的新帽头儿还镶不镶玉了?”二太太给他头上一巴掌,打得他才不说话。
掌珠则百无聊赖,跟她猜想的虽差上一些,但整体不远。她在家里帮着管家,不该问的强问。一百亩地生发多少银子,旱灾水灾各折扣多少,又有赋税人工等应该去掉多少,掌珠心中有数。
她要听的,还是这些钱怎么用,花到哪里。
这个问题,显然是大家都关心的。
四太太急躁性子,从她进门后,大事小事最爱头一个出声,今天也先开口。她斜眼靠着门坐的几个人,他们布衣厚袄,是田庄子上的管事头。
“这数目对吗?”四太太冷哼抱臂,鲜红的蔻丹在指甲上娇艳无比,掐在四太太宝石青织银丝牡丹花的袖子上。
她得掐住自己,才忍得住不跳起来。
夫妻出来以前,四老爷已经敲打过太太:“不要每次都跳,母亲已经不悦,说当着亲戚们跳得高,亲戚们看你也不好。”
四太太打定今天坐着,和气的谈,和气的说,把便宜点干净。
管事的不慌不忙,在这个家里呆久,对主人们接到钱就理论早成习惯。管事的站起一个回话:“去冬的雪就不好,俗话说麦盖三层雪,枕着饽饽睡。雪不好,庄稼就受影响。再来收下来扬场的那几天,又偏下雨。收成受潮卖不出价钱,弄得水菜也没长好,淹了好些。养的猪牛羊这一年倒好,没怎么生病。但冬天山上下来野豹子叼走好些,”
四太太的火“腾腾”往七窍里冒,指甲再次把手臂抓得紧紧的。
还叫人不要跳!
不跳能行吗?
不跳哪有气势!
这些管事的老滑头们,跟他们算帐目,他们就猪牛羊全都出来,再就野豹子也出来了。这豹子还分家养和野生的?
二太太看出这同盟军又要使性子,就截住管事的话头,语气平淡但却认真,道:“既然有野豹子,就应该加高那栏杆,再多带人去打杀才是。还有这雪不好就收成不好的话,年年都来说。不是早说过,雪不好,收拾上侍弄好一样收成好,我娘家的田庄子,也有几处和家里的相邻,他们今年交的就比这个多,”
掌珠挑眉,觉得二婶儿说得在理。但是有一件她没有想到,这些管事们若不中饱私囊,他们怎么又肯呢?
这是祖母说过的,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他们肯生发,又何必多加追寻,自己不痛快,管事的也心中恼。
果然,又一位管事的站起来,回了二太太的话:“二太太说得有理,但您娘家那庄子地势高,有水也淹不到许多。又处在几处庄子中间,有大野兽也不往那里去。您不信,再去问问?”
二太太就闭嘴。
侯夫人冷笑,问完了?你们全都问明白了!
打狗还须看主人,当别人不知道你们的用意?管原籍田庄子的头儿,是文章侯的奶公和几个儿子。管京里田庄子的头儿,又是侯夫人的奶公和几个儿子。这种每年必问的刁难,剑指文章侯夫妻。
文章侯夫人不敌几房太太,一步一步的退,把管家权都让分了以后,彻底大彻大悟,死把住田庄子上的管事人选,是坚决不肯再让。而二太太四太太不放心,这每年必问的话从来不少。
二太太四太太都不作声时,别人也就更没有多余的话,随便一问,就各自盘算这钱怎么分,各自能占多少。
管事的们坐下喝茶吃点心,下面就没有他们的事情,全是他们看的热闹。
“都没有话,就来分派吧。”孙氏略提嗓音,满面春风望向族长,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祭祖的银子,家庙上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