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怜愣愣地望着他,将他的话在心中仔仔细细掂量了一番,蓦地有一丝愧疚感浮上了心头。
她怎么忘了,她的大哥打小便是这种性子,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眼底揉不得一粒沙子。等到他入了仕途更是廉洁奉公,刚正不阿,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好在大理寺独立在外,这些年也算是顺顺利利。
“大哥,阿怜有一句话不该说,却不得不说——”她艰难地开口,“水至清则无鱼,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的……或许有时候,你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这番话若是旁人若说,苏骆舟早就拂袖而去。但说这话的是他的亲妹妹,是如今被迫坐到皇太后之位上,被当作牵制摄政王的身不由己、孤立无援的亲妹妹。
他轻声问道:“大哥给你带来麻烦了,是吗?”
“不是的,大哥。”苏语怜匆匆垂下了头,尽量理性地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楚琅很忌惮苏家的势力,爹爹一退再退也不是长久之计,他迟早是要将丞相的大权拿回自己手中的。所以我更担心的是,大哥若表露出不支持他的意思,他会从大哥先下手。”
苏骆舟沉默地看了她许久,似乎是叹息了一声:“大哥明白。”
他起身,走到窗户前,负手背对她,“几年过去了,其实大哥一直没能想明白,你为何突然就瞒着全家人,进了宫。”
苏语怜暗自咬了咬牙,语气轻松回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当然是因为,进宫能享尽荣华富贵。”
“唉……你长大了好多,甚至比大哥更深思熟虑。只是,你也不再和大哥说心里的实话了。”
苏语怜听出来他语气中的怅然,以及隐隐的失望,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她闭了闭眼眸,低声道:“阿怜同大哥说句实话,阿怜如今心中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保住苏家上上下下、一草一木;第二件,完成先皇临终的托付,好好守护幼帝长大,拿回属于他的真正的皇权。”
她上辈子经历过失去至亲至爱之痛,这辈子她绝对不要看到任何人再出任何事。而第二件事,既然她应承下来,她便有责任完成,也算是她对楚晔的回报。
内殿沉寂了许久,苏骆舟转过身子来,“原来打定主意要和摄政王对着干的,是阿怜。”
那日最后,苏骆舟临走前,平平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话:“阿怜你要记着,你永远不是一个人。大哥没有本事挡在你身前,至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吏部侍郎贪污受贿一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刑部和大理寺之间的互相弹劾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朝中大臣一时人人自危,说话行事更为谨慎起来,苏翎则干脆称病,休假回家养病去了。
年关将至,即便皇太后懿旨,一切从简,但各宫宫人们该忙碌的还是要忙碌,先皇大丧后一直死气沉沉的皇宫总算是活了起来。
只是越接近除夕,摄政王便愈发繁忙,一日三餐都在仪元殿,差点都快要住在仪元殿了。
他越忙,苏语怜便越高兴。自从那日被他狠狠欺负了之后,她时不时还会做噩梦,梦中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见他忙得抬不起头来,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但她还没高兴多久,便有几个小太监,轮番搬着一沓一沓的奏折进了未央宫。
苏语怜傻眼了,眉心颦蹙,指着那堆成小山的奏折,“这是什么意思?”
小太监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摄政王千岁说:既然太后娘娘有意替本王分担政事,便先将这些折子批阅了。若是太后娘娘有任何疑惑不解,可派遣宫人传问本王。”
她强笑道:“行,回禀摄政王,哀家一定会好好替摄政王分担的。”
小太监一走,苏语怜的笑容便垮了。
夏望的关注点却又偏了,好奇地凑上来,疑问道:“小姐,摄政王这么放心您?将这么多折子都送来给您批阅,难道不怕……”
她白了夏望一眼,冷笑道:“你以为楚琅是傻子吗?”她随手翻开了一本奏折,“年关将至,各地大大小小的奏折群魔乱舞,大部分都是些废话。他想必是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送来我这里,将我当作苦力来差使。”
夏望在一旁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小姐,您也别老是把摄政王千岁想得那么坏吧……哎呀!”
苏语怜抬起手便敲了她一下,“你跟楚琅很熟吗?胳膊肘往外拐?”
夏望不敢顶嘴,默默退到一边磨墨。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那一夜摄政王抱着自家小姐的样子像是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如此小心翼翼。而他看小姐的目光,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苏语怜不知小丫鬟心里复杂的想法,她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坐到案桌前,翻开奏折,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离了楚琅的指导,她下笔便迟疑起来,尽管只是些鸡毛蒜皮之事,也要斟酌一番,才郑重地写下每一个字。
如此折腾到日暮时分,她才堪堪批阅完一沓。晚膳传了上来,她一边用膳,一边便命人将批阅完的奏折先送去仪元殿,仿佛案桌上的奏折少了一些,她心里便好受一些。
可一顿晚膳尚未用完,送奏折去的小太监又抱着一小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