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吐完了没有?”门外传来陈若霖带笑的声音。
长安嘴里含着水,懒得理他。
“要不要出来看地狱?”陈若霖又问。
过了片刻,长安起身,扶墙过去开了门,把着门框问他:“怎么回事?遇着风暴了?”
“是啊。” 陈若霖在回答她的时候脸上表情居然还挺愉悦的,“要去甲板上见识一下吗?”
长安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陈若霖顺势搂过她的身子,拥着她往狭窄的过道里走。
船舱内所有盛放蜡烛的容器都是铜制的镂空圆球形,确保晃动再剧烈蜡烛也不会掉出来引发火灾。但在船体如此剧烈的晃动下,所有壁灯十灭七八,船舱内光线十分昏暗。
陈若霖熟门熟路,在视线不清脚下也不稳的情况下带着长安一路走到通往甲板的窄梯处都未让长安磕碰分毫。
长安这会儿身子已没有平衡力可言,全凭陈若霖一条胳膊支撑着。
到了窄梯上面,陈若霖一手抓着楼梯扶手一手搂着长安,没有第三只手可用,便对长安道:“把上面的盖板推开。”
长安伸出胳膊双手抵上头顶那块盖板,奋力一顶,盖板被顶开的瞬间,一大股海水从上头倾泻而下,瞬间将长安浇了个通透。
“卧槽!”这天虽热,可海水却冷,这一下真是浇得长安那叫一个猝不及防透心凉。
陈若霖早有准备,在她顶盖板的时候身子就往旁边斜去,是故只湿了右臂和右肩,感觉长安被海水浇得僵住了身子,他笑得胸口震动。
长安此刻却顾不上他了,船体晃动得太过厉害,她想出去看看到底是遇着了多大的风浪。一截绳子被海水冲得从甲板上垂了下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手脚并用地爬出船舱。
在船舱里只听得外头的风浪拍击船体的声音,等出了船舱,她才知道外头原来还在下雨,树枝状的闪电不时划亮夜空,却不闻雷声。厚重的铅云压得很低很低,仿佛一抬手就能够到似的。
船头冲击着巨浪,水花如雪崩般冲上甲板,冲得顺着绳子往前爬的长安仿佛一尾逆流而上的鱼。
这根绳子的另一端拴在长安上船时便见过的立在船头一个铁铸T字架上,当时她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如今她却是知道了。
拽着绳子爬到尽头,长安抓着T字架站了起来,恰好此时一丛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海面,长安在这一瞬间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她身下这条船哪里是在海面,明明是在一座山峰之上,浪拱起的山峰。前面便是深谷,深谷过后又是山峰。山脊一样的海浪在船体四周汹涌起伏,仿佛有什么巨兽在海底翻滚一般。
长安目瞪口呆。
船体游过波峰之后便身不由己地向波谷冲去,那角度几乎与海面垂直,仿佛冲下去便会瞬间被对面山峰一样的巨浪吞没。偏偏天空中闪电密布,让长安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看得无比清晰,一颗心紧缩得仿佛要自我爆裂在胸腔里。
身后贴来一具带着热度的身体,陈若霖双手搭上T字架的横杠,将长安整个身子护在胸前。
这时船体已到波谷,被对面山坡般的巨浪一掀,船头翘起直指天空,巨大的水花再次雪崩般冲向甲板,长安猝不及防,被扑面而来的水花冲得双手一松,幸好陈若霖牢牢地挡在她身后,这才没有摔出去。
长安动作迅速地抹了把脸,伸手抓住横杠,看着眼前如地狱又如梦魇般的景象,恐惧到极处,反倒生出一股超脱于生死之外的疯狂。
去他妈的死而复生!去他妈的封建社会!去他妈的阴谋诡计!去他妈的爱恨情仇!
这一刻她终于什么都不用去想,因为说不定下一刻她就跟着船一道冲入海底,死无葬身之地了。
“怕不怕?”陈若霖见她闷不做声,凑到她耳边大声问。
“怕个毛!这才叫真正的乘风破浪!哈……”长安刚想放声大笑,水花迎面扑来,打断了她的笑不说,还害她喝了一口咸涩的海水。
陈若霖见状,笑得将下巴搁在她肩上。
长安呸呸两声,一抖肩道:“起开!姐现在是这片海上最威风的女人!啊啊啊啊啊,浪要来啦!”哗的一声,浪花扑上船头,溅起几丈高的白色水雾。
长安及时地闭上嘴跟眼,待水花退却,她睁开眼,发现船又在波峰之上,果然是有规律可循的。
“哈哈哈哈哈哈,太他妈过瘾啦!啊啊啊啊啊啊,船要冲下去啦!”此时此刻,长安就仿佛从身到心完全彻底地挣开了这个世界强加于她的道道枷锁,自由得像个疯子,想叫就叫,想笑就笑,完全不用顾忌他人眼光。
风雨依旧狂烈,海水也依旧冰冷,可她此刻却热血沸腾,于极致的危险中,头一次真切地触摸到了自我最真实的灵魂。
陈若霖定定地看着自己怀中又叫又笑的女人,看了足足三个波峰过去的时间,这才移开目光看向前方。在船冲向波谷时与她一起啊啊大叫,在船冲上波峰后又与她一道哈哈大笑。
呼啸回旋的狂风,层涌不歇的巨浪,连绵不绝的闪电,厚重压顶的乌云,岌岌可危的船只在这风云际会之下共同搭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