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瑛注意到他半掩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起来。这是紧张的表现。
“陛下……”
“不可能是他。”
“陛下何以如此确定?”慕容瑛盯着他。
慕容泓手握成拳,又沉默了片刻方道:“因为他就在内殿。”
慕容瑛眉梢微微一扬,问:“既然他就在内殿,陛下缘何不令他出来?如今这宫里,奴才都不必拜见哀家了么?”
慕容泓有些难以启齿道:“他不便出来。”
“哦?既然他不便出来,江兴,你进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个不便法?”慕容瑛道。
那校尉领命,抬步就往内殿去。
“姑母……”慕容泓猛然抬头,欲说什么。
“陛下!闫旭川身为卫尉卿,他在宫中被杀,任何有嫌疑之人都不得轻纵!”慕容瑛厉声截断他的话。
慕容泓眼看江兴跨过了内殿门槛,倏地站起身大声道:“褚翔!”
“属下在!”褚翔上前。
“卫尉校尉张兴竟敢携刀进入朕之寝殿,形同谋反,就地格杀!”慕容泓面沉如水目若寒星。
“太后!”张兴闻言,惊觉自己确实带刀进入了内殿,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忙冲出来欲求慕容瑛帮着说情。
褚翔拔刀搁上他的脖颈,冷冷道:“张校尉,陛下见不得血,咱们出去吧。”
“陛下饶命,末将是无心之失,求陛下饶命!”张兴向慕容泓跪下连连磕头求饶。
“陛下!”慕容泓突然发难,慕容瑛懵了一下,此时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刚要说话,慕容泓打断她道:“怎么?太后要把这谋反之名揽自己身上?”
慕容瑛被他堵得一噎。
“还是,太后以为武将携刀进入朕的寝殿不算谋反?明日早朝太后与朕一同上朝,与百官议议此事可好?”慕容泓好整以暇道。
慕容瑛看着他平静如渊的眸子,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他那些紧张与难堪不过都是装出来的罢了,为的就是让她感觉自己身处上风乘胜追击,派江兴进入内殿。
“陛下,法不外乎人情,此事是哀家没有考虑周全,江兴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如今闫旭川已死,若再将江兴处死,卫尉所可就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了。”自知理亏,慕容瑛放软了语气道。
“为着闫旭川之死,太后无凭无据夜半带人来到朕的甘露殿,还指挥带刀校尉进入朕的寝殿。太后,朕只问您一句,若是先帝在,您敢这么做?”自登位以来,慕容泓一直称慕容瑛为姑母,而今突然改口叫太后,虽是语气未变,但那股子疏离冷漠的感觉却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
慕容瑛心中也有气,若没有她在东秦皇宫九死一生地苦心经营那么多年,慕容氏能有今天?便是先帝慕容渊,生前面对她时也是恭敬有加,而这个不劳而获的慕容泓,男生女相,鼻削唇薄,从面相上看便是薄情寡恩之人。随着亲政之期一日日临近,他刻薄的本性也益发遮掩不住了,抑或说,他已经不屑于去遮掩。
然,她有何惧?
他未亲政,不做不错。一旦亲政,做的事多了,自然错得也多。权力是把双刃剑,用得好了,伤人,用得不好,伤己。只要端王一日还在她手里,只要他一日没有后嗣,他的皇位,且坐不稳呢。
“若是先帝在,此事根本不用哀家操心。”念至此,她态度又强硬起来。
“是啊,若是先帝在,此事定然也是移交给掖庭局和廷尉府去调查。太后身份尊贵,为了一个卫尉卿之死越俎代庖深夜奔波,传将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说到底,这卫尉卿是朕的臣子,纵然朕未亲政,还有丞相太尉他们在帮朕理政,断没有让太后为此劳心费神的道理。”慕容泓不温不火道。
“这江兴,陛下是一定要杀?便哀家为他求情也不肯通融?”慕容瑛蹙着眉头道。
“后宫不得干政,是先帝立下的规矩。太后德高望重,以后朕的后宫还指着太后您帮朕管着呢,请太后务必以身作则。”慕容泓温文尔雅地向她拱手作礼道。
慕容瑛被他夹枪带棍的一番话气得脸色发白,冷哼一声往殿外走去。
“恭送太后。”慕容泓来到殿门前,高声道。
目送慕容瑛一行消失在夜色中,慕容泓回过身,正好褚翔押着江兴过来。
“陛下,让属下将他押到丽正门外去杀吧,也给下面这些没眼色的一点教训。”褚翔道。
“把他送去廷尉府,再派人知会丞相与太尉一声,江兴带刀进入朕的寝殿,按律本该移灭九族,但看在太后为其求情的份上,移灭三族即可。”慕容泓道。
“陛下饶命,饶命……”江兴瘫倒在地。原先闫旭川在世时便唯太后之命是从,他们这些手下只不过惯性使然罢了,殊不料今日一时不慎竟会招致如此灾祸。
慕容泓抬步向殿中走去,褚翔叫人过来把江兴押出去。
“没事了,都散了吧。”慕容泓对殿内郭晴林嘉言等人道。
众人领命,除了要值夜的,其余的都退了出去。
慕容泓吩咐长福去东寓所给长安取一套衣服过来,自己进了内殿,走到榻前伸手想撩起锦帐,指尖刚刚碰到帐子,却又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