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仁远一愣,抬眸看了李茂年半晌,方问:“李兄此言何意?”
李茂年起身到雅间门口看了看外面,确定无人偷听,这才将凳子从张仁远对面搬到他身边,坐下低声道:“不瞒张兄,自从与你相识以来,特别是听说了你的遭遇之后,我便一直十分揪心。凭心而言,就我听说过的那些世家子弟中,再没一个是如张兄你这般能读书会读书的。你出身名门望族,又才名在外,只消今年金榜题名,那将来平步青云定然指日可待。谁料想却因为这一桩飞来横祸毁了终身仕途,思之怎不令人扼腕痛惜?你知道我是商贾出身,承蒙你不弃,愿与我结交,我便也想为你出一分心力。我别无所长,就是朋友多,你这件事,我托朋友出去多方打听,从传回的消息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什么生机?愿闻其详。”张仁远忙道。
李茂年道:“张兄,你可知安国公府曾有过要与太尉府结亲的意思?”
张仁远满目茫然,道:“这……我倒是未曾耳闻。不过这议亲在尚未确定下来之前那都是各家的私密之事,张兄如何能打听得到?”
李茂年笑道:“这就是朋友多的好处了,不管什么事,只要曾经真的发生过,被人探知便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位差点成为钟太尉儿媳的姑娘,就是安国公府长房大爷张其恭的嫡次女。”
张仁远捋一捋关系,便知说的是他的堂妹张竞华。
“差点?也就是说,这门亲事已经黄了?”张仁远问。
“若是没黄,漕运一案就不会演化至此了。退一步来讲,就算还没黄,钟太尉带头针对张郑两家挑起事端,这门亲事估计也难成了。”李茂年道。
张仁远想了想,觉着有理,但转念他又不理解起来,疑惑问道:“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与钟羡平素没什么交集,但因为张家和钟家在议亲,你才有这个机会去与他结交。只要他一句话,你与他是相熟的,那日你是去他府中做客,并非是去闹事,被京兆府抓去是误抓,你不就无事了吗?”李茂年道。
张仁远呆了半晌,摇头道:“这行不通,那日我与那么多同窗在一起,这样的谎话如何能使人相信?”
“你不需要让别人相信,只需要让京兆府尹相信就成了。户曹那边的名单是京兆府报过去的,只要京兆府尹派人去说一句是他们弄错了,户曹那边自然会把你的名字从被禁止科举的名单中剔除。至于你的同窗……你是张家的人,如果钟羡肯出这份证词而京兆府尹采信了,钟羡是太尉的儿子,京兆府归丞相管辖,也就是说,只要这件事成了,如有人去检举,将同时得罪安国公、太尉和丞相。你那些同窗没有父母家人么,为着检举你一个搭上全家前程这种事,除非傻子才干得出来。而傻子一般是当不成你的同窗的吧。”李茂年给他分析道。
张仁远一瞬间心乱如麻,既觉得这个办法可以一试,又觉得此事太难太险,万一事败,可能会招致祸端。
李茂年看出他的犹豫之色,也不催他,只在一旁静默不语。
张仁远乱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暗思:家道中落,素日里真的是只能靠打安国公府的秋风才能过活,若非母亲一再叮嘱他要力争上游出人头地,他在外头也不会这般争强好胜。事到如今,若不博上一博,他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他母亲又能有什么指望?他不过是旁人一句话便可定终身命运的蝼蚁罢了,还怕失去什么呢?
“可是钟羡又怎么会愿意给我作证呢?我与他没有半分交情,还曾去他府前闹过事,据你所言,如今钟太尉与我伯祖父似又因漕运一事针锋相对,只怕他是越发不肯容情援手的。”张仁远道。
李茂年摇头道:“凡事无绝对,据我打听来的消息分析,这位钟羡钟公子与其父很不一样,他是个心怀仁慈的正人君子,且对天下士子抱有同情之心,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去建那座为进京赶考的寒门学子免费提供食宿的折桂楼了。你好生写封悔过书,再去请一位安国公府的公子为你出个面,钟羡不看僧面看佛面,此事便能成了。”
张仁远心想:别的都好说,但是请安国公府的公子出面……虽说他也算张家人,但他家这一支本就是庶出的,不受他们那些嫡出的待见,他那些趾高气昂的堂叔伯兄弟,又有哪个肯为他出头呢?
李茂年觑他表情,问:“怎么?张兄莫非有何为难之处?”
张仁远强笑道:“有求于人,又怎能不为难?”顿了顿,他对李茂年拱手道:“无论如何,李兄今日之建议不失为我的一条出路,我会尽力一试的。”
李茂年道:“张兄跟我又何须客气?我还指着张兄他日飞黄腾达,能捞小弟一把呢。旁的就不多说了,若有任何用得着我的地方,张兄千万别见外,只管开口便是。”
两人小叙片刻,张仁远便先告辞了。他心中存了这侥幸的念头,也不去别处,只回家与他母亲商议此事。
张仁远的母亲孟氏是个精明圆滑能屈能伸的女人,原本见最有出息的儿子没了前途,只觉生活都失了盼头,如今听张仁远回来这么一说,她的心思当即就活泛起来,对张仁远道:“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