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哇啦哇啦地聒噪着, 宫门边上的柳条打成了卷儿, 就快燎着了似的。白石板路上热浪翻涌, 倒教人看不明晰眼前的事物, 只见朱红的宫殿扭曲着,长长的石阶下面跪着一人。
走进了一瞧, 正是太医院的徐主簿。
他满面通红地抱着药箱跪在那, 成股淌下来的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玄色衣衫。而一梳着狄髻头簪宫花的女子正揣着手站在台阶上拿鼻孔看他, 左不过是十六七的年纪, 声音响亮又薄气。
“徐大人,娘娘说了, 您要是再不走可就喊侍卫来请您了。这太医院这么多的大夫,往后就不劳烦您了。”
地面的砖石如同烧灼着的炭火一般, 徐主簿一向强壮的身子也有些撑不住了, 只好又拱了拱手有些痛心疾首道:“还劳烦姐姐和娘娘通传一声, 臣虽是下了寒凉的药, 也断断是不敢害娘娘和龙胎的……此前的两幅方子……是出了小岔子, 但以娘娘肝火上旺……”
“您还敢说呢?本来宫里闹猫,娘娘睡得就不好,吃了您的药一到夜里就手脚发凉……”那侍女先拦住了徐主簿的话,又笑道, “反正换御医的事儿, 娘娘和圣上提一句就成了,您也甭操这份儿心了。”
徐主簿已经有些眼前发黑了, 一听这话忽然觉得心里就像是坠了冰坨子,也只好爬起身来拂袖而去了。
这大明朝一向讲究立嫡立长,曹贵妃怀的又是升平立朝开年来的头一个龙裔,圣上龙颜大悦看重得很,就连百官也跟着操心——此胎如若的确是皇子的话,少不得日后会被册立为太子。
前朝这么热闹,后宫里自也是不消停,中宫皇后刚入主坤宁宫不足半载,为着自己日后的嫡子失了长子之位,少不得要咬碎银牙。而太皇太后于氏深居寿康宫,倒没人摸得清她老人家是个什么意思。
自然暮色四合时,凄清的宫闱里已然滋生了怨念出来——因着贵妃近来害喜得厉害,万岁爷已经将近一个月不踏入其他宫门半步了。
烛光明灭着,映出两张精雕细琢却又神伤的妆面。
“……听说今日一早翊坤宫又赶出来个太医,数数这个月都几个了,听说今儿的还是个主簿大人呢。”
另一宫妃瞟了一眼,凑在耳边低声道:“你说她那肚子要是没猫腻,何必换这么多大夫?人家堂堂院判保不住一个胎?”
“当时四个月的肚子,赶上人家六个月那么大了,都是女人,谁还不心知肚明。”
“人家说是圣上宠得紧,补多了呢。”粉衣宫妃话音儿一扬,“左右翊坤宫都是住宠妃的地方,你我熬到老也沾不上呢。”
蓝衣宫妃倒是毫无艳羡的样子,“没人要的地方,谁稀罕?前朝康庙老爷的德妃娘娘不就是在翊坤宫死殉的,说是一脖子吊死了,舌头耷拉这么老长呢!”
“姐姐,你少吓我……都说翊坤宫那儿闹猫闹得邪乎,怪渗人的。再说了,这宫里不是早没了殉葬一说了吗?怎地……”
蓝衣宫妃沉吟道:“那谁知道啊,许是德妃娘娘和先帝情深呢?可你看曹妃也没住几个月,这不就怀上了,人家还得夸这翊坤宫风水好呢,反正我是不稀罕。”
“稀罕也轮不上你。”
“诶,你这小蹄子,看我今儿不撕了你的嘴。”蓝衣宫妃一笑,两姐妹便玩打在了一团。
倒见着檐上的月光像是隔了层油纸,被云雾遮得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夏蝉夙夜不歇,沉闷的湿热捂得人喘不过气来。
风雨将近了。
翊坤宫中,侍女正服侍着曹贵妃沐浴就寝。圣上夜里要处理政务,便先回养心殿了。
殿中灯火通明,鎏金的羧猊兽口中不断逸散着袅袅的烟气,是一种令人觉得格外沉静怡神的味道。太医院的院首一早看过了,说这香的确是有安神助眠之效,稍稍焚些也是无妨的。
曹贵妃低头看着自己雪白而丰腴的身子,还有高高隆起的腹部,那种即将为人母的感觉不禁溢满了心头,说不清到底是隐忧多一点还是喜悦多一点。左右再辛苦两个月便好了……连皇上都不嫌她胖太多了,谁再说些什么又与她何干呢?
“本宫有些困了,那药还没熬好的话便攒到明儿一早再说罢。”贵妃被侍女逐月扶着坐在了床上。
“小顺他奉的这个安神香方子还是挺管用的,这才不到二更天呢。”逐月笑道。
“你这丫头天天话多,明儿就打发你去外边。”曹贵妃扶着腰皱了眉头。
“娘娘可是又腰疼了,要不要奴婢去叫御医来?”
“算了,来了也没用。”曹贵妃终于是侧着身子躺了下来,合了眼眸道,“你出去罢,本宫有事会叫你的。”
“是,娘娘。”
逐月轻手轻脚关上屋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类似于小孩啼哭的声音,且是断断续续的。沉闷异常的堂里忽然卷进来了一阵凉风,她不由得脖颈一僵打了个寒颤。
“逐星,你听到了吗?这是什么动静?”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怎么了,不就是猫叫吗?天天闹猫你还听不出来?”
“不是……”逐月心头忽然覆上了一片不祥的预感,却又不敢轻易说出口来,“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