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轩又道:“破碎虚空之后,人能得长生?”
我顿了顿,说道:“我已经活了几百年,尚没有要死的征兆。”
石之轩忽然笑了,说道:“很好。”
我看着他,距离我两百年历史的邪王没有传说中的迷途知返,看上去也不打算原地出家。
轻狂,桀骜。
我劝他,“你不要那么快做决定,往后你也许再也遇不到像我这样的对手。”
石之轩道:“姑娘很寂寞吗?”
换个时间地点,这话堪称调戏,然而我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道:“人命皆有定,唯我辈长生,世无知己,寂寞难堪。”
石之轩轻声叹道:“但我还没有经历过。”
没有人能在破碎虚空的诱惑下保持冷静,石之轩这样的已经算好,想当初我第一次破碎虚空的时候比他还大个几十岁,却也是迫不及待,迫不及待。
石之轩问道:“姑娘不愿随之轩同行?”
我摇了摇头,说道:“莫说是人,连一片衣角都带不走。”
我很怀疑上一世的时候之所以又瞎眼又失武功,就是因为我带了太多的东西。
石之轩仍旧是那副笑容,只是先前听我说话时,他的瞳孔明明是变化了一下的,我只好叹气,又道:“你当真决定了?”
石之轩说道:“既能做鲲鹏,何必做蜉蝣?朝生暮死,不见天地,何等可怜。之轩只愿做鲲鹏,不愿做蜉蝣。”
这话太有道理,如果我没有经历过很多事情的话,只怕也会很赞同。
我忽然又不想把他留下来了。
就算留他一次,还有下次,石之轩本就不是个一个可以留得下来的人。
石之轩完全不知道他在去留之间转了一个圈,既知打不过我,又已经快要破碎虚空,他也想开了许多,当即认了输。
只是认输的邪王在观战众人的眼里大约并不能算是一个失败者。
本也是如此。
我叹了一口气,在石之轩转身走了之后也跟了上去,完全没有跟观战的人唠嗑的意思。
我的心情其实非常奇妙。
有的男人就像风,风来时百花开,风走了留不住。
但石之轩并没有立刻走,他不光把补天阁和天莲宗的事情交代得井井有条,还命人去了一趟裴矩老家,将身份交还给那具英年早逝的白骨,又将不死印法的精义刻录下来,教给了杨虚彦,又将补天阁主的位置给了他,花间派有护派尊者,也早已定好了下一代宗主是侯希白,不需要他操心,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也都打理齐备。
这个时候,距离他先前定下的婚期还有一天。
婚事是不成了,却不是新娘未至,而是新郎要走。
最后一个长夜,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跟石之轩再烙一回饼。
正好石之轩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次不像往日那么克制,又仿佛较着劲似的,谁都不肯先偃旗息鼓,我们放开了烙,竟也有些从未发觉过的契合。
身体契合,精神也同样契合,可惜是两个早已没有真心的人。
然后我们在花园的凉亭里看日出。
我一直觉得日出都是一样的,无非是身边陪着的人不一样,石之轩是个奇特的存在,我一点都不留恋他,只有一些淡淡的遗憾。
不留恋是因为我不爱他,遗憾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可以酣战的对手。
石之轩也许要过几个世界才能明白,他毕竟太过年轻,还不懂那种天下之大,却找不到半个对手的感觉。
又或者,男人和女人不同,无敌才是他们所追求的终点。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生离和死别,我更喜欢生离。”
石之轩笑了一声,说道:“女人的想法。”
看来他是觉得死别更干脆。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往后要是还有再见的时候,就当个可以一起喝酒比武的朋友吧。”
石之轩道:“好。”
他没有问我原因,像他这样的聪明人根本不用问原因。
两个寂寞的人分开之后,是不可能永远一个人的,倘若和他之后有了别人,以石之轩的骄傲,他不会愿意再和我在一起,倘若他在我之后有了别人,以我的骄傲,我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我本也不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石之轩轻轻地揽住我的肩膀,在我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唇有些凉,被他暖得热了,他维持着半抱我的姿势看了我一会儿,随即慢慢地将我放开。
这便是分别之前,最后的亲昵了。
从此之后不相见,即便相见,也不再是情人。
这样挺好。
石之轩不像我一样有仪式感,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破碎虚空,他觉得清晨的花园就很不错,何况如今正是早春时节,风景也好。
我把他赶到凉亭外面去,怕他破碎的动静太大,把凉亭弄坏了,这地方我还要住的。
石之轩无奈地笑着走出去。
此时他身上的虚空之气已经浓郁得快要滴水。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临行之前,石之轩忽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