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嗓音艰涩,似乎失去了理解能力一般:“三条……都满足?”
“何为大奸大恶?司褚自登基以来,手上沾染的人命不在少数,在她看来,凡是杀过人身上背过人命都为大奸大恶。”
闻人白无奈地皱了皱眉,瞧见明姝眉尖缓缓蹙起,叹了口气:“至于这第二条,你可能不知道,在你到来之前……”他微妙的停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改口,“我的意思是在你进宫之前,司褚对自己的身体半点不上心,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他似乎,并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闻人白眼里流露出复杂。
他这还是往委婉了说的。
岂止是不放在心上,他那简直是不要命!
那个时候的司褚,冰冷没有一丝人味儿,成天埋在堆积成山的奏折里,乾清宫的灯整晚未熄,从天黑到天明,累倒也是常事,与其说是个人,还不如说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恍惚。
明姝心口忽地一紧,如针扎一般,泛起细密的疼。
她似乎能穿越时光的长河,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司褚只身坐在偌大的宫殿里,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烛火燃烧偶尔爆出一两声“噼啪”,他脸上面无表情,手指抵着微蹙的眉,静坐到天明。
日复一日。
明姝眼睫微微一颤。
原来这些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收敛了发散的思绪,回过神来,闻人白打断了明姝的思绪:“这第三条,你该知道,他是帝王,他的命运会影响国祚,这样的人,生死都自有定数,如果擅自为他改变命运,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我小师叔不愿医治最重要的原因。”
到底是他自己做的孽,他想着补偿,从前不是没有想到让小师叔帮忙,然而对方听说医治的对象是司褚,当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说什么也不肯治。
哪怕他们之间曾有一段孽缘。
越扶光心性坚韧,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而司褚也是个倔脾气,闻人白想让他主动和小师叔谈谈,仗着那几分“旧情”,兴许对方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然而司褚压根没考虑他的提议,甚至连见也没见对方。
当事人双方都不积极,于是这件事只好就此作罢。
明姝沉默许久,抬起头来,神色坚定:“总要试了才知道,小白,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些。”
眼前,越扶光是唯一的希望,无论对方肯不肯治,她都要试上一试。
闻人白并不意外她的选择,叹了口气:“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他想了想,“小师叔如今应该还在药王谷,我们被困在晋城,一时会儿,怕是出不去。不过我有办法压制他毒性的蔓延,应该能拖一段时间。”
目前晋城的形势也同样危急,白莲教的阴谋还未调查清楚,这边离不开人。
凡事有个轻重缓急,司褚的事也只能往后推。
明姝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她瞧了眼里屋的方向,颇有些恼恨地磨了磨牙,“我已经了解他的情况这件事,就先别告诉他了。”
她倒要看看,他还打算怎么演!
闻人白从她的眼里读出了杀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宁得罪小人,勿得罪女人,古人诚不欺我。
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同情司褚。
不过转而一想,他更应该同情的是他自己,如果那狗东西知道了真相,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他。
这么一想,闻人白不由悲从中来。
*
“醒了?”
司褚从一片黑暗混沌中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幔帐难得有些失神,耳畔传来平静的一声,听到熟悉的声音,他不由侧眸看去。
明姝面色看似平静,实则心底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可算是醒了。
“醒了就把药喝了。”她端起旁边的药碗,试了试温度,刚刚好。
正要递上前,却见司褚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她,流淌着莫名的情绪,似是惶然,似是欣喜。
很难解读。
不过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人很脆弱。
她甚至忘了心里还在生他的气,语气已经不由自主的软下来:“怎么了?”
司褚缓慢地眨了眨眼,目光没离开过她,他喉尖轻轻滚动一下,开口声音微哑:“做噩梦了。”
他想起了从前一些不太好的事,梦到她再一次从他眼前消失,仿佛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她从来没回来过。
那种感觉,仿佛一脚踏空,跌进望不见低的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耳边是鼓噪的心跳声,司褚近乎执拗地睁着眼,死死盯着明姝,想要确定她是真实的存在。
他面颊依旧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只眼尾处泛着薄红,瞧上去怪可怜的,让人忍不住心软的一塌糊涂。
至少现在的明姝,已经提不起半点怨气。
她微微俯身,指尖轻轻挨了一下他的侧脸,口吻打趣:“什么样的噩梦,还能把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陛下给吓着?”
她故意借此打趣,想要缓和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