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要我说,不论九哥还是八爷,虽是看清了一些大势,却都未能抓住真正的要害,还是舅父这般筹谋最为犀利。陆府在益州的最大依仗,其实既不是安西都护府那点人情,也不是陆岳氏的智谋,更不是陆府的人望,而是封书海,是封书海与我三江世族几载来的对峙之局——三载前,陆氏初来乍到能够在益州站稳脚跟,不就是利用了彼时封书海孤立无援的时机么?
舅父此次借亭州大势给尚书大人的提议,实是神来之笔,他封书海不是收容流民么,这一封吏部询札,封书海怎么回答,咱们都有后手,他是逃不掉的。无论如何,咱们都能彻底扭转益州这几年来的局面。魏京那边不论是尚书大人,还是那位公子,皆会满意,三载前尚书大人就想将益州州牧之位收入囊中,公子更是早就放话要那茶园,舅父实是将‘大势’用到了极限,只看封书海如何应对。
封书海若识趣,便该乖乖低头,益州一切还该还于我三江世族,若他不识趣……聪明些便自请夺职,若连这点眼力界都没有,自有亭州那死地等着他。
无论如何,益州官场的局面必将一新!陆府再有什么晴兰花开的花样儿,只要官府不许,陆府又能如何?到得那时,大势滚滚而下,哪里还需要什么策略,一个茶园,陆府必须也必会乖乖双手奉上。”
听闻外甥对自己的奉承,张清庭只是摆了摆手,笑道:“你呀,不是在书院中,不必讲究那些套路,所谓大势,归根到底是在于人,此局中,封书海是其一,陆岳氏亦是其一,她那里,你又是如何看的?”
靳十四郎前面的剖析始终冷静犀利,毕竟年少,说到岳欣然,终于难掩一些耿耿于怀,他语声冷然:“我已然给过她不只一次机会,她始终不识抬举,终究是一妇人,目光短浅,看不清这桩婚姻大事之后的利害。
她与我若能相合,于陆府于三江世族便是两利,共营茶园,三江世族再上层楼,连带陆府都能彻底摆脱成国公身故带来的衰颓,再次崛起;而她瞧不清我三江世族与魏京打通了关节、即将崛起的大势,拒绝了我的提议,如今的结局,便是她咎由自取。”
不论封书海是什么样的下场——他毕竟是个封疆大吏,只要识抬举一些,保全自己一家的性命却也不难——可陆府却绝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尤其是那陆岳氏接二连三这般不识抬举之后!
张清庭哑然失笑之余,却难掩遗憾:“……那样的智计,殊为难得。”
经历过靳九郎与邢八爷的失利、又看过晴兰花开之后,张清庭越发看重这一点,三江世族中,真正可用之人实是不多。
靳十四郎却沉默不肯出声。
张清庭摇头,惯看世事起伏,聪明人也是见识了不少的,在他看来,眼前陆岳氏不肯低头,一是对三江世族的底牌未必真的清楚,有一定程度的误判可能,二来么,聪明人从来自负,若是那种心高气傲的聪明女子,更不肯轻易屈尊人下,尤其是对方才智不足以驾驭之时……十四郎现下,是生嫩了些,确实尚需历练,唉,否则他又何至于这般期盼陆岳氏从旁辅弼。
不过张清庭看得开,此事急不来,陆府败落了,陆岳氏依旧可以收拢,但现在局面还不到尘埃落定之时,言之尚早。看十四郎的模样,少年人,几次碰壁,只怕是伤了颜面,将来若陆岳氏肯放下身段,以她的聪明,自然有法子叫十四郎回心转意。只是正室之位,却未必能许了,便也当是给陆岳氏一点教训吧。
张清庭正准备说什么,却有云铁骑匆匆而来:“主人,魏京有十万火急的信函!”
张清庭与靳十四郎俱是神情一肃,当张清庭拆信读起来的时候,靳十四郎亦站在他身后跟着一起看,匆匆看了几眼的功夫,靳十四郎的面色便倏然一变,呼吸都急促起来:“封书海……他疯了吗?!!!”
张清庭皱着眉毛冷声大喝:“静心!你现在这般,成何模样!”
靳十四郎安静下来,抿着嘴巴不发一语,实在是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此时脑海中纷纷穰穰,哪里还有什么“大势”的想法,他只是在想,封书海是不是真的发了疯,不然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吏部,那是直管诸州的尚书中最有权势的一部,自上皇划定吏部、五兵、度支、左民诸部以来,执掌诸州官员考较的吏部便天然尊贵,不论哪一州的州牧,收到吏部询札,便与当头棒喝无异,谁不是立时答复老实解释,生怕解释不清楚的,求得一个上京面释的机会都要千恩万谢。
如果不肯乖乖听话,硬要与吏部辩驳说亭州失职、非益州之过的话……封书海的考较之期便在眼前,吏部只需要说一句话,“封书海擅抚边民,亭州之局正需此等栋梁”,亭州死地,封书海不去也得去了。
这是整个大魏一千石以上官员都能看得到的事情,在遍布世族的大魏官场,封书海实在亲友寥寥,没有人想去亭州送死,若能有这样一个愣头青去当这个替死鬼,有何不可?
可哪怕是谋划了此局的张清庭与靳十四郎舅甥,也万万没有想到,封书海实在是开创了整个大魏官场的先河,吏部询札,封书海回了吗?他还真回了。
只是这开天辟地、绝不在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