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夫人这般急匆匆找他,还是头一遭,他又看向小儿子,皱眉:“三郎为何在此?即便先生有事,你亦不可懈怠。”
所谓严父慈母,标准的士大夫家庭模式,傅延固然疼爱小儿子,但该严厉时,也从不放松。
刚坐回去的小男孩忙又站起,拱手道:“父亲容禀,孩儿不敢懈怠,是……”
“先生并未休假,是我把他唤了来的。”
张太夫人看着面露不解的傅延,淡淡道:“老身特地叫你二人来,是要告诉你一事。”
傅延忙认真听讲,不想老太太双目一闭:“你稍等。”
傅延莫名,又不解,他只好吩咐小儿子坐回去,安静等着。
也没等多久,大约就半盏茶的功夫,又仆妇匆匆而入,附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句话。
张太夫人睁开眼,又等了等,直到听见隐隐一阵喧哗传来,她才看向手边一个填漆食盒。
食盒内有一个如意纹汤盅,她下巴点了点:“三郎,这盅汤就赏你了,你喝了罢。”
侍立在老太太身边的,是她陪嫁的张嬷嬷,张嬷嬷捧起汤盅,往左下手的傅涣行来。
她也不用碗,直接揭汤盅盖,作势往傅涣唇边送。
傅涣很不解,但祖母赐,不可辞,他忙张嘴,又往前凑了凑,去够盅沿。
“三郎!不可!!”
楚姒急步奔进,映入眼帘的就这一幕,一瞬间她心胆俱裂,连奔带跑扑了进去,一手扯了儿子往后,另一手死命拍开汤盅。
张嬷嬷早有准备,立即往后推了一步,险险避开,但小几那个汤盅盖就没这么幸运了,即时“噼啪”一声,摔了个粉碎。
“阿姒,你这是干什么?”
这变化来得骤不及防,不等张太夫人说些什么,傅延已惊愕站起,惊疑不定看向一脸薄汗正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的妻子。
“我……”
楚姒一颗险些蹦出胸腔的心脏,这才放回肚子里。她环视一圈,见张太夫人端坐上首,福寿堂一众仆妇一脸平静立着,而夫君正拧眉惊异看着她。
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这个可恶的死老婆子!
她此刻想想,未尝不知道张太夫人很可能是在诓她,但她敢赌敢拼吗?
什么她都敢赌敢拼,唯独儿子她不敢,刚才骤见的一刹那,来不及想任何东西,人已经扑出去了。
然经了这么一遭,她立即陷入极其窘迫的境地。
不但傅延,就连她怀里的儿子,也仰头一脸惊愕看她,喃喃:“阿娘,您……”
楚姒恨极,一垂眸,她快速思索应对良策。
“夫君,我……”
“子平,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不等楚姒想到有效的应对之策,张太夫人已开口打断了她,直接了当说:“昨天,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老身险些就折了一个孙子。”
“什么?!”
傅延大惊失色:“谁?现如何了?”
他“腾”一声站起,在场的傅涣明显安好,他急道:“是承渊还是二郎?怎么回事?!”
张太夫人掠过楚姒,后者瞳仁猛地一缩,她提高声音:“你听我说!”
老太太很镇定,又说是“险些”,傅延定了定神,凝神听着。
“昨日申时,我院内管洒扫的陈嬷嬷背人出了福寿堂,悄悄追上了刚请安回去的孙媳妇。何曾想,她竟提了一盅羹汤,说是奉我之名给承渊送去。”
“我从未命人给承渊送过羹汤!!”
傅延瞳仁一缩,久浸官场的他,已立即明白其中关键,捏了捏拳,他勉力按捺住继续细听。
“昨日至今,我细查了查,这贱婢是七八年就背了主的。”
七八年前,她正跟着老侯爷在封地颐养天年,张太夫人淡淡陈述一句,声音陡然一厉:“竟有人在你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就敢弄了鬼!”
其实老侯爷日常哪能关注个把庶民?但到底养了多年,张太夫人对养子还是颇了解的,傅延极敬崇其父。
果然,他眸中立即闪过愠愤之色。
“那贱婢钻了孙媳妇新进门的空子,竟顺利将羹汤送入了承渊书房内!”
老太太面露悲愤:“二郎去东书房等他长兄归家,只差一点,就一点点,他就喝下了那盅汤了!!”
“哐当”一声,重锤落地!
虽差点中招的是傅茂,但往东书房送的汤,目标显而易见是傅缙,镇北侯府世子。
张太夫人目光如电,倏地瞥向一直搂着儿子垂首不语的楚姒,“此事关窍,老身未曾透露分毫,除去身边寥寥数人,府内一概不知。”
既满府不知关窍,那方才楚姒的突如其来的行为,正正此地无银三百两。
“咱们这府里,人心只怕是不干净的。”
傅延喉结滚动一下,缓缓转身。
他表情都是僵的,在此刻之前,他都以为家里是上下和睦的。
震惊疑虑,不敢置信。
楚姒一看,就知大事不好,她立即哭道:“这是污蔑,胡言乱语!”
“母亲,我进门十年有余,自问恭恭敬敬,晨昏定省从不敢懈怠,您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