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潆觉得人生真是无常。从前在宫中大宴的时候,见过魏氏一次。当时裴延刚封靖远侯不久,将王氏和魏氏接回京城,还请了诰命。王氏因病无法入宫,魏氏独自坐在角落,跟周围三三零两凑在一起热闹聊天的命妇不同,好像格格不入。沈潆以为她是在乡间待得久了,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便将她的位置调到身边,亲切地与她说话。
魏氏不卑不亢,进退有礼,巧合的是他们都喜欢梅花。那次谈话很愉快,之后她们没再见过。
没想到过了几年,两人会以这样的身份重新见面。魏氏成为了上位者,而她则是卑微弱小,要看主母脸色的妾室。好在魏氏因着处境,就算久居上位,也不是个严苛的人。
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沈潆点名来意:“妾身的母亲还准备了送给老夫人的礼物,但人微言轻,不敢贸然过去,还望夫人指点。”
魏令宜面带微笑。这丫头说话真是滴水不漏,不明说想去寿康居的话,而是把话头丢到自己这边。昨日也是,应该是沈家出了什么问题,让她丢了送给侯府的礼物,她立刻就能想到应对的法子,不慌不忙。
这哪像是个小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对人情世故如此精道,更像是在大户人家的内宅呆了许多年。只怕将来成了气候,是个极不好对付的。
魏令宜原本还担心裴延娶了世家贵女,会威胁到他们母子俩。现在有了这个沈三姑娘,顿时觉得安心多了。现在还真得帮帮她,推她一把。
“你进了府,也该去母亲跟前露脸,我跟你一起去吧。”魏令宜起身道。
寿康居与沐晖堂不同,这里几乎集结了侯府所有的好东西,院子里树木参天,种着很多名贵的花木,屋舍也是翻新过的。丫鬟和仆妇的数量是其它各处的总和,平素有十几个人忙进忙出,但每个人都谨小慎微,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
今日王氏不知为何不顺心,一大早就把所有下人都赶出屋子,然后还摔了不少的东西。寿康居的主事文娘已经快招架不住,想叫人去请魏令宜了。
魏令宜和沈潆到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光景,廊下的地上散落着很多碎瓷片,里面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众下人面面相觑地站在院子里,皆是不知所措的模样。
魏令宜皱眉,让沈潆等人在院子里候着,自己先走了进去。
沈潆站在前头,依稀能听到里面有个声音叫着:“裴延呢?让他来见我!”
“他人在府里,为什么不来见我?”
接着就是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沈潆在宫里的时候就听过王氏精神不大好,喜怒无常。她当时还觉得,天底下的婆母,最难伺候的应该就是宁安宫那位了。可如今亲眼见到王氏的行为,心想霍太后好歹不摔宫里的东西。宫里的大都是贡品,摔下去都是真金白银。像王氏这样拿着家里的物件出气,裴延的俸禄哪里够她摔的。
沈潆还在想事,忽然一个东西从屋里飞出来。
身边的红菱和绿萝惊叫一声,纷纷抱住沈潆,易姑姑也下意识地挡在了她们的身前。“啪啦”一声,那东西几乎是碎在她们的脚边。沈潆低头看了眼,好家伙,一个成色上好的五彩鱼藻纹盖罐就这么给摔了。饶是她曾贵为中宫之主,也忍不住替裴延心疼起来。
文娘见状,连忙走过来问道:“姑娘没事吧?”
沈潆摇了摇头。
文娘看到刚才大夫人同这姑娘一起过来,就知道是刚抬进府里的沈家姑娘,要给侯爷做妾的。但是侯爷连着两天都宿在前院,这姑娘还是个完璧,如今连个正经的姨太太都称不上,有几分可怜。倒是这模样生得水灵,想必会是个有福气的,也不敢不客气。
文娘朝屋里看了一眼,低声道:“姑娘不必害怕,老夫人的性子就是如此,并不是冲着您。现在也就大夫人还能在她跟前说上话,您姑且在这里等一等。”
文娘话音刚落,里面就传出王氏的声音:“什么沈氏?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见我?”
而后是魏令宜的低语,听得不太真切。
“你先回去,让她在外头等着,等我舒服了,自然会见她。”
“母亲……”魏令宜好像还想劝几句,直接被王氏赶了出来。她抱歉地对沈潆说道:“母亲现在身体不适,不想见人,要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实在是劝不动她,难为你了。”
沈潆笑着回答:“好,多谢夫人。妾身等着就是。”虽然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但人已经来了,王氏要怎么磋磨她,她都得受着。
魏令宜心生同情,母亲是把对裴延的不满发泄在这姑娘身上。但也无可奈何,只留下个人看着,带着自己的人先走了。
王氏终于不再摔东西,寿康居的下人赶紧各自散开去忙了。沈潆就这样站在院子里,周围时不时地投来几道或探究或同情的目光。还好现在是冬日,就算有太阳,也没那么毒辣。易姑姑好几次想上前跟沈潆说话,但怕被屋子里的老夫人知道,姑娘更加受苦,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沈潆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本就是大病初愈,身子骨柔弱,两条腿开始打颤。
红菱在她身后站着,看着她的背影,十分担心。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