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这头一个孩子,啥都不懂啊。我看她身上一层一层褪那个胎脂,想给她洗澡又拿不准,能不能洗,水热点好还是别太热好,又叫谷雨去卫生院问了一遍李医生。”江满笑。
“要不咋说你家孩子养的精细呢,不过她爹是大学生,不比别人家,咱们畅畅也有精细的资本。”
她拉着椅子坐近了些,头凑过来小声问:“哎,昨天晚上你知道不,老太婆把招娣她爹叫去了,把老大也叫去了,说她们娘儿俩在你这儿被打了,打得多狠多狠。哼,我跟招娣她爹说了,你娘多不讲理你还不知道她三婶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容易吗,你一个当大伯子的可别瞎掺和。她三婶你别怕。”
“二哥厚道人。”江满说,“老太婆我没打,姚香香我是打了,在场很多人都能给我作证,是她自己该。”
“嗬,我一听说老太婆和姚香香吃了亏,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快,跟大热天喝了一瓢凉井水似的,浑身舒坦。”
江满笑道:“还是二嫂向着我。”
“老太婆还说要去生产队找干部告你不孝顺,打骂婆婆,我估摸她也就是嚷嚷,告了老队长也不会理她。”
“要告我尽管去,我还巴不得她告呢。”江满笑着换了个话题,“二嫂,你现在吃饭咋样啊,还吃不下吗,爱吃啥好歹多吃几口,我看你都瘦了。”
“别提了,以前怀招娣、领娣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大反应呀,没啥感觉就过来了,这一胎倒是娇气了,动不动就吐,恶心,偏又摊上大夏天,这阵子可把我折腾苦了。这么不一样,跟招娣领娣一点儿也不一样,也不知道怀个啥玩意儿。”
言下之意江满懂了,就笑道:“怀相不一样,这一胎应该变样了。”
“哎,我倒希望是变样了。这一胎要是个男孩,我跟你二哥的日子还好过些,要再是个女孩,老太婆和老大一家还不得把我们踩在脚底下。”
“你理他们呢,鸡吃稻米鸭吃谷,各人自有各人福。”江满安慰一句,“儿子好女儿好,谁知道呀,将来能孝顺、能争气的就好。”
“你说的也对,我家招娣今年八岁了,我跟她爹说了,咱得给孩子上学,女孩咱也得给上学读书,她爹也答应了,就是领娣还小,才五岁,我们打算着让招娣再领一年,明年我生下这个,一两岁领娣就能帮着带了,带到八|九岁再给领娣上学,不然老太婆也不帮我带孩子。”
八|九岁上小学,时下似乎也完全正常。老大家的青芽九岁了,今年才上的小学一年级。
两人又聊了些家常,给孩子晒了约莫十五分钟太阳,江满便抱进去放下睡了。姚二嫂也站了起来。
“她三婶,你看孩子,那我走了啊。”
“二嫂走啊”江满小声回头,“你慢点,小东西睡了,我送送你。”
“还用你送,跟自己家一样,我随腿就来了。”两人一前一后出去,走到门口,恰好看见一个人骑车过来,绿衣裳,自行车前后挂着绿色帆布包,乡村邮递员。
“两位女同志,请问江满同志是哪家”
“我就是。”
“是江满本人”
“是的。”
“你的信,挂号信,得你本人签收。你得把户口本拿来证明一下。”
江满去找户口本,邮递员拿出一个登记用的本子,江满一手接过信封,瞟了一眼,沪城来的,便嘀咕了一句:“咋还寄个挂号信呢,啥要紧事啊。”
她哪里知道,这是姚志华回校后寄来的第一封信,生怕路上再出啥问题,宁愿多花一点邮费寄挂号信了。
“你有印章吗”
印章江满摇头,这年代她弄个私章干吗。
“没有印章……”邮递员翻翻户口本,犹豫了一下,“那你在这儿签个字,再摁个手印,你会写字吧”
“会写名字。”江满接过来,随手签上自己的名字,用邮递员带的印泥摁了个手印,才算拿到那封信。
“我每天都来,村里没有信我也得往大队部送报纸。”邮递员道,“你要是回信,就这个时候去大队部等我,我就给你带回去寄了,不过你要是也寄挂号,那你得自己去邮局柜台寄。”
“行,我不寄挂号信,哪天我回信就去麻烦你啦。”江满笑着说,“谢谢您啊同志,进去喝口水吧”
邮递员说不用,江满便笑着问道:“您挺忙啊,还有别人家信要送吗有没有姚连忠家的”
“没有。”邮递员摇头。
看着邮递员骑车离开,姚二嫂用胳膊碰碰江满,笑嘻嘻问:“老三来的信这么要紧呀,以前他写信回来都不用验户口本,也不用签字摁手印。”
“嗐,谁知道他抽什么风,大概是怕我搬了家,寄错了地址。”
送走姚二嫂,江满拿着信回去,就坐在屋门口拆开看了看,两页信纸,其实也没写啥,先问了家里好不好,大人小孩好不好,小孩长到多重了,交代清楚他的通信地址,让家里有事写信给他。
然后就是嘱咐她,别的事都不紧要,把孩子看好了。
还说,人家小孩满百日都要剃头照相的,天气好生产队有驴车去镇上,叫她抱孩子去照个相。剃头也抱去镇上理发店剃吧,村里会剃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