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
李曻冲他微微颔首,不冷不淡道:“家父身体尚可,就是朝中之事颇为繁忙。”
想拉关系?李曻心里冷哼,父亲才不像他似的,官不像官,只顾着贪图享乐。
这后半句话,李曻是故意说给吴健听的。
吴健自然听出来了,却也不尴尬,而是轻轻叹道:“是啊,京城为官不易,我这滨县虽然远些,倒真不像表面这般清闲。”
“哦?”李曻挑眉冷笑,显然不信。
吴健抿口茶,幽幽问道:“二位大人来时可有见到难民?”
二人对视,不知吴健是否是在试探,李曻不想说违心话,便又默不作声了。
莫尘垚则故作惊讶地顿了一下,蹙眉道:“难民?滨县这般繁荣还有难民么?”
“滨县自然没有,但是……”吴健欲言又止地看向李曻:“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李曻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也懒得和他费心思,便直接道:“吴大人有话便直说。”
吴健忽然起身,恭敬地冲李曻与莫尘垚弯身拱手。
“这是作何?”李曻彻底糊涂了,赶紧起身去扶他,心底对他再是厌恶,但到底按照辈分来讲,吴健也算是长辈。
莫尘垚身子不便,不能起身去扶,也连连冲他摆手:“大人有话坐下来讲,莫要那般见外。”
哪知吴健一把握住李曻的手,一双眼睛瞬间泛红地看着二人道:“两位大人千里迢迢主动请缨去治理贵县,这点叫人着实佩服,而有些话,我有胆量去想,却无胆量来说。”
莫尘垚微微眯眼,似乎觉察出了什么,看了眼李曻,低声对吴健道:“吴伯父,有些话自当可与两位侄儿讲。”
莫尘垚这一声伯父,便是在告诉他,今日的谈话,只是关了门的家常,与之前的吴大人有了天壤之别。
李曻明白其意,想着先将话套出来,便也跟着道:“是啊,伯父但说无妨。”
说完,他冲矮案几旁的蒲团扬了扬手。
吴健似是松了口气,坐回了原位,然面上神情依旧沉重道:“两位侄儿即便没看到城门外的难民,来时路上也该是看到些尸骨吧?”
莫尘垚点头。
吴健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在案几上展开,指着滨县周围道:“可看到这些镇子庄子了?”
李曻蹙眉摇头:“一路来时,一片荒凉,并未见到……”
莫尘垚也不由道:“我带的地图上为何没有这些庄落?”
吴健解释道:“大俞每年都会更换地图,你们手中定是近两年最新的图纸,而我手中的,是四年前的。”
二人愕然,同时又看向那图纸,四年前滨县远近不等的地方,竟然有大小三座村落,以及一座镇子!
这些地方怎会忽然消失,而李曻却从未听父亲提起过。
他问道:“可是闹了疫情?还是……”
吴健摆手,又是一声叹气:“非也,而是因为税收。”
税收二字他说得极轻,差点就被琴声所盖住,可还是叫莫李二人听到了耳中。
李曻蹙眉,也将声音压低道:“陛下自登基以来,虽说增加赋税,可皆是在可控范围,怎么会有如此大影响?”
吴健无奈地笑了,他没急着解释,而是将紫砂壶盖子打开,拿起一个镊子,从中捏出一片茶叶,搁在自己盏中,道:“这是税收。”
一片茶叶而已,的确不多。
接着,他又捏起几片茶叶,放入李曻和莫尘垚的盏中,道:“这是迎两位侄儿的礼。”
说完他并未停手,继续从壶中却叶,每次都有不同的说词。
最后,紫砂壶中的茶叶几乎见底,他终于停手,指着壶道:“这便是如今的滨县。”
他搁下镊子,又将莫李二人的杯盏全部倒入自己盏中,推到案几中间。
他没再说话,然不言而喻,他面前的这盏溢出来的茶盏,便是如今的洛京。
一时屋内只剩琴声,若是在以前,也许李曻不会信,而如今,见了洛京以外这么多地方的他,不得不信。
当年赤巾军便是因这样的压迫,而走上了谋反之路,莫尘垚早就知晓这些,所以看上去较李曻平静得多。
看着李曻的神情,吴健便知他懂了,于是恳切地道:“滨县如今繁华,却又能撑的了多久?若是长期如此之下,大俞又将会如何?李大人乃朝中重臣,能向陛下谏言一二,各地也不至于此啊!”
吴健口中的李大人自然不是指李曻,而是他的父亲李伟。
说着,他又看向莫尘垚,今日他得知那貌美的女子是忠国公的孙女,已与莫尘垚定下亲事,所以又对莫尘垚将忠国公夸赞一番,便是想他去劝忠国公谏言。
也正是因为二人的身份背景,吴健才敢斗胆来讲这些,若是旁人,他绝不会提。
莫尘垚自然是点头应允,李曻却迟迟不肯表态,因为他对自己的爹在了解不过,李伟永远不可能去冒险劝俞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