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莺儿也是个可恶刻薄的, 听就听了, 还偏生到她主子跟前说嘴。
“我……我就听到朱嬷嬷说她兄弟入了总管的眼,被内务府点做买办,已挂上了名了, 差事都下来了……”宝姑娘向来温柔敦厚, 比云姑娘脾性易燥易怒要得下人们喜欢, 小丫头何曾见过这样正颜厉色的宝钗, 吓得忙吐口道。
宝钗只觉的眼前冒金花, 莺儿忙一把扶住, “姑娘, 咱们去老太太那里?”
那小丫头闻言, 忙战战兢兢地道:“宝二爷和云姑娘正在老太太屋里,一会儿就该使人来请宝姑娘了。”
宝钗记挂着家内母兄, 哪里还有这些心思, 道:“妈打发人来送东西, 我正要家去看看。”
莺儿忙给系好观音兜, 宝钗扶着她的手一径去了。
待人走远了,方才作鸟兽散的小姐妹们才重新围过来,这个说:“往常咱们都说云姑娘性子爽直, 嘴里爱刻薄人,不大好相与。这位宝姑娘倒是一式儿的好话, 又温厚又大度的,可方才看着,温和人变脸,才吓人呢!”
“可不是,吓我一跳。”
那个被逮着的小丫头气哼哼的,骂道:“素日里姊妹都亲亲热热的,这事情一上来,可就见了真心了!你们跑得倒快,就留我一个在这里!”说着,就气哭了。
那群大不过十三四的丫头们就讪讪的,一个穿红绫小袄的齐整丫头伶俐些,岔开话头:“朱嬷嬷家的兄弟做了皇商,干宝姑娘什么事呢?用得着这么急赤白脸的?”
“谁说不是呢,我早听说朱嬷嬷的兄弟生意做得好,咱们家省亲别院里的帐幔围套都是他家出的,听说是林姑老爷给的银子。生意做到这份上,这被点做皇宫里的买办也不奇怪。”
“我也听说了,他家像帘子、帐幔、围搭等等布置屋子少不了的东西都是成套的,样式又新鲜别致,多少大户都捧着银子要定呢。朱嬷嬷是林家的供奉,若不是林姑老爷的面子,也不会高待咱们府里,把现成的紧着府上先挑选。”
“谁管他生意做的多大,我只羡慕朱绣姐姐,平平都是一样的丫头,只她入了朱嬷嬷的眼。咱们谁不知道朱嬷嬷疼她比亲生的一样。如今倒好,人家成了皇商家的姑娘了。”
“这怎么能一样,朱绣姐姐再好,也不是她舅家的女孩儿,更何况还是个没血脉的义女……”
“怎么不一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位舅爷是个鳏夫,膝下一点骨血都没留住,疼她跟什么似的。我娘在二门上,跟我说那家的管家婆子的气派爽利,和咱们家这些体面的嫂子嬷嬷们相比也不差了,那样的人,三天两头儿来送东西,张口闭口‘我家小姑奶奶’。你们说说,咱们家的这些姑娘,哪个被这些管事奶奶们叫过这个。这还不算,听说朱绣姐姐在舅家也是大花园子大院子住着,呼奴使婢,可没比咱们家正经的姑娘差到哪里去!”
一众人就住了嘴,又羡又妒,百般不是滋味儿。
半晌才有一个说:“怎么我没赶上呢,若是当初点了我去侍候朱嬷嬷,许是这好事就落到我头上了呢!”
别的丫头都啐她,骂道:“不知羞!也不照照自己,拿什么和朱绣姐姐比,人品模样,能为做派,哪一样能上得了台面呢。”
“哦……我知道宝姑娘为甚不高兴了,绣姐姐一个丫头,展眼就跟她平起平坐了,都是皇商家的小姐。一个靠哥哥一个靠舅舅,乍一看,是远近不同,可这哥哥娶了媳妇还不如舅舅呢。这找谁说理去。要是我,我也心里头犯嘀咕呢。”
马上就有人接嘴:“什么平起平坐,姨太太家根基富贵,那银子成山似海,绣姐姐的舅家拿什么和人家比呢?”
“你们知道什么!再富贵,有那么个挥金如土、惹是生非的薛大爷,能指望什么呢!”
眼看着就吵起来,赖大媳妇见廊下候着的人不见了,找过来笑骂道:“小蹄子们,紧一紧皮吧!如今家下正忙乱着,没工夫理会你们,等腾出手来,有你们好果子吃!”
以红绫袄丫头为首,忙行礼求饶,赖大媳妇也不理论,只道:“别在这里躲懒,老太太这里有一件喜事,心里头正高兴呢。程家送来两个女先儿,叫请姑娘们一起过去,热闹热闹。你们快去请二姑娘、三姑娘和宝姑娘。”
说着,出了后角门,往罗翠坞方向去了,像是亲自去请黛玉了。
丫头们对眼看看,忙不迭的抢:“我去请二姑娘!”“我去三姑娘那里。”下剩的没抢着的只得低头向梨香院去。
梨香院里,宝钗亲自从红缎子布上铰了两块顶针大小的圆片子,取来一瓷盒太乙拔风膏药,银簪子挑出一些来在银匙里用小火烘软了,才用簪子摊在圆片子布上。莺儿举着一面玻璃靶儿镜子,宝钗服侍薛姨妈贴在两太阳上。
薛姨妈照了两照,笑道:“还是得靠我的儿,你哥哥那孽障,又是好几天不着家了。外面的人又肯奉承他,都瞒着我。镇日里跟个没笼头的马似的,多早晚给他娶房厉害媳妇,套上笼头,他才知道我厉害!”
宝钗看她母亲气色还好,才强笑问:“哥哥没回来,那咱们家的伙计可来禀告过妈了?我恍惚听说内务府的差事已分派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