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朝对商稚言说过的话,他站在图书馆楼下,冲打算从二楼跳下来的商稚言这样说。
“你接不住我的。”谢朝喃喃道。
余乐虽然莫名其妙,但似乎觉得这是个有趣的仪式动作,于是也学着商稚言抬起手:“还有我啊,我们会接住你的。”
谢朝是瞅准了位置跳下来的。他决定配合这两个人的玩笑,或者是自己本身想跳——他完全没能弄清楚其中分别,但总之他是跳下来了。落在浅水中,水面溅起一片冰凉水花,谢朝没能站稳,他一整天几乎都没吃过什么东西,摇晃着扑向商稚言。
商稚言托住了他,余乐支撑着商稚言,把俩人一起抱在怀里。
谢朝听见自己和别人的心跳声,听见海潮打向岸边,又退往海中。他听见低沉的哭声,从自己鼻腔中发出。有人拉起他,有人抱着他,谢朝绷紧的力气消失了,他只想靠在他们肩上,用彻底依赖的姿势。安抚地拍他背的是余乐,小心翼翼揉他头发的是商稚言,谢朝发现,他能分得清楚了。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谢朝才有机会对商稚言说出这一夜所有事情是如何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像一团不会熄灭的火,永远细细地、温柔地炙烤着他冰冷的手脚。
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了一片能立足的坚实土地,它是安全的,余乐和商稚言在那里。
三人走上海堤街,余乐和谢朝连打几个喷嚏。余乐冷得受不了,举手提议:“我们回家换件衣服再去吧。”
他让谢朝到自己家换衣服,商稚言跟着他俩往余乐家去。走到半路余乐忍不住了:“商稚言,你回你家啊。我们俩帅哥更衣,你是想跟着去偷窥吗?”
“我不回去。”商稚言理直气壮,“我离家出走了。”
第18章 海潮(2)
商稚言离家出走的事情,只有她自己和三只猫知道。
但事情的起因则发生在她从余乐家回来时接到的那通电话里。
那通电话是崔成州打来的,商承志听见他自报家门,还以为报料费终于到手,但崔成州却称,他想找的是商稚言。
“来一趟浪潮社。”崔成州言简意赅地告诉商稚言浪潮社的地址,“有点儿东西给你。”
浪潮社位于旧市区的一座大院里,两三栋样式古旧的楼房,最高只有五层,没有电梯,一层和二层用铁门隔开,大院门口坐着打瞌睡的保安。缠绕着爬山虎藤蔓的暗红色围墙上钉着白底黑字的招牌,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行书:浪潮社。
商稚言常经过这儿,但她从来没有认真打量过它。
在门口用学生证登记了姓名,商稚言好奇问了一句:“今天是周日,报社不放假吗?”
保安大哥打量她:“崔记者是不放的。”
商稚言来到三楼的社会新闻中心记者部,怯意忽生,不敢贸然踏入。这是一个宽大的办公区,里面全是格子间,明明已经是周日下午,但仍有不少人工作。电话铃声和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偶尔还有人匆匆从她身边跑过,冲进来就大吼:“张小马呢!再不给定稿电台那边可不等了!”
有人看见商稚言:“你找谁?”
依照指点,商稚言在角落处找到了崔成州。崔成州坐在窗边,而窗户大开,他胳膊伸出窗外,手上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商稚言小心走过去,发现崔成州正对着电脑浏览网页。
页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图片和文字,他摊在面前的笔记本和稿纸上,凌乱地写满了商稚言看不懂的字。
“张小马!”崔成州忽然抬头大喊,“这什么破网站,我不懂,我也不懂写啥网站架构……”
他这时才看见怯怯站在一旁的商稚言,愣了两秒,还是把想说的话吼完了:“我一个记者,不懂做网站,你自己搞!”
他正对面那格子呼地站起一个短发的瘦削姑娘:“吵什么吵,让你多看看别人网站怎么做的,研究研究,提些建议,废话这么多。”
“我有客人,你自己弄。”崔成州把面前的资料和笔记本全都一股脑地扔到了张小马桌面,随即从旁拖来一张椅子,冲商稚言做手势,“请坐。”
商稚言乖乖坐下,因为紧张而缩着手脚。崔成州在桌上翻找东西,回头见她绷紧了小脸,忍不住笑:“你怕什么?之前不是还大声怼我吗?看不出你胆子这么小。”
商稚言不吭声。她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不由自主地神经紧绷,生怕自己说了不得体的话,做出不得体的事情。崔成州说完之后也没再嘲笑她,先是取出一个信封,随后打开一份版面校样。
“两百块报料费。”崔成州让她拆信封,“不用验了,是真钱。”
但商稚言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份校样上。
是《浪潮周刊》第六、第七版社会新闻的打样,第七版版头上赫然是“方寸报道”的LOGO。这是每个月不定期刊登的社会调查专栏。《二十六个拾荒儿童的前史》,这是调查报道的标题。
崔成州对自己这番做作的展示十分得意。商稚言抓起校样不错眼地看,他则抬头冲面前的张小马眨了眨眼。
这是一篇关于明仔,以及与明仔情况类似的其他拾荒儿童的综合性报道。这些孩子大都有类似的身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