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华绮再也压抑不住,“我何时说过自己不喜欢?即便是疤痕,那也是你的一部分,我如何会不喜欢?”
“即便我不喜欢,你便能这样伤害自己吗?剜皮割肉,对身体是多大的损伤,我看过有关换皮术的记载,稍有不慎,是要出人命的!”
“你怎么可以,因为这样荒唐的理由……对自己如此残忍……”
她说着说着,几乎喘不过气,泪水猛然滴落在缎被上,痛苦地额角涨起青筋。
闻擎何时见虞华绮哭得这样惨烈过?
他没想到虞华绮的反应会这样大,怕她撅过去,立刻将她抱进怀里,不顾她的挣扎,给她顺气,“我想祛疤,不全是因为阿娇,主要是因为我自己不喜。看到那些疤痕,仿佛看到过去不堪的岁月。阿娇也知道,那些回忆有多黑暗,是不是?”
闻擎寻的托词很合适,还小心地避开“换皮”,用了祛疤二字。
虞华绮却很清楚,他的话哪句真,哪句假。
她拭去眼泪,冷冷道:“闻擎,你知道,我进琼辉阁,看到那么多血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闻擎知道她的难过,哄道:“褚鲛医术很好,已经都无事了。”
虞华绮闻言,轻轻嗤了一声。
良久,她清冷嗓音响起,“麻沸散的药效已经过去,你现在疼吗?”
闻擎早已习惯忍耐痛楚,并不觉得手臂的疼痛难以忍受。
何况此情此境,即便他真的疼到难以忍受,也不能承认。
“不疼。”
虞华绮笑,“你胡说,可疼了。”
她说着,张开嘴,给闻擎看自己破了的舌尖,“你瞧,我疼得把舌尖都咬出了血。”
闻擎脸色登时大变。
“阿娇!”
虞华绮看出他的震怒和惊疑,主动捋起衣袖,给闻擎看自己的手臂,“我让褚鲛帮我换了皮,他说材料不够,只能换这么多。”
四寸长宽的痕迹,突兀地长在虞华绮欺霜赛雪的玉臂上,晃眼至极。
她只是普通人,痊愈速度慢,又不似闻擎那般,提前喝了半月的药,换皮带来的痕迹,至少得有十天才能消退。
闻擎差点疯了,怒喝:“虞华绮!”
虞华绮仍是笑,还主动抱住闻擎的腰,“闻擎哥哥,你的记性可真差。我说过,你若敢做不必要的事,无端伤害自己,或是受了伤,却瞒着我,我就照着你的伤口,划一个一模一样的。”
“这么快,你就忘了?”
闻擎眸色暗沉,压抑着浓浓杀意,他竭尽毕生全部的忍耐力,才忍住,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虞华绮却仍不知死活地挑战闻擎的神经,“闻擎哥哥,你现在疼不疼?”
她笑得冰凉,自己经受过的惊吓和痛苦,总要让闻擎也常常滋味,他才会长记性。
闻擎垂眸,掩住眼底猩红。
“疼。”
虞华绮的泪落在他指间,追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还……敢做这样残忍的事吗?”
闻擎抬手,粗粝的指节划过虞华绮细嫩面庞,神情阴戾,动作却很轻柔,“我还会做。”
他看着虞华绮,“阿娇,如今你爱意正浓,爱屋及乌,自然可以理直气壮说出,也爱我的疤痕。可日日面对丑陋的,比树皮还粗糙杂乱的骇人手臂,你迟早会害怕,会觉得厌恶。”
他的话斩钉截铁,虞华绮愤怒,“你凭什么断言?我才不是这样的人!”
闻擎吻了吻虞华绮因泪意和愤怒,而明亮璀璨的乌眸,“阿娇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在这世上,没有人比闻擎更了解他的姑娘。
她喜欢翡翠、喜欢贡缎、喜欢莲花酥,喜欢世上所有绮丽华美的东西,就连用饭,筷子也从不伸向摆盘不够精巧的菜肴。
她会喜欢自己,自己倜傥绝艳的皮囊居功甚伟。
而她,也是最喜新厌旧的。
珍爱的凤钗,因为凤首摔歪了,即便修好,也不会再戴,心仪的衫裙,因为披帛损坏,即便制出无比相似的,也不会再穿,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明明是喜爱的事物,却因见过其不堪一面,即便补好,也很快会被厌弃。
何况是朝夕相对,满身疤痕,丑陋不堪的人?
闻擎知道虞华绮的娇贵挑剔,亦纵容她的娇贵挑剔,从未想过要她改。
他只能改变自己。
虞华绮见闻擎说得理直气壮,狠狠推开他,“闻擎,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你的妻子,只是把我当成你的玩物!你究竟明不明白什么是尊重?做残酷的决定,不事先同我商量,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也不让我知晓,还这样随随便便想我,你,你……”
她气得无话可说,掉了两滴泪,转身离开,“我回家了,你自己待着吧。”
闻擎待要追,她咬牙转身,用眼神阻止,“你不许跟着我,什么时候知道错,什么时候再去虞家见我!”
虞华绮刚换了皮,手臂上伤口甚大,也不知流了多少血,闻擎恐她体虚,逼得狠了,一生气,会伤及根本,只好由着她离开。
好半晌,凌厦龟缩着走进内室。
闻擎冷戾的眸光落在凌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