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清江慢慢回过神来,睁眼看到一片黑暗。
他闭了下眼,待眼睛适应黑暗一些了,才缓缓睁开,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天守阁二楼主殿的寝室内。和室的门紧紧关着,窗户也被掩住,室内透不进光,在正午时分昏暗非常。
咔哒。
有什么开关被按开的声音。
式清江浑身紧绷,迅速寻找声响来源,视线锁定一盏光线柔和的小圆灯、与捧着它静静坐在对面的京反。这位沉睡近半月的审神者脸色仍然苍白,眉眼间隐着些许疲惫,式潦草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主殿,您……”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异常嘶哑,出声说了几个字便自觉非常失礼,于是将后话咽了回去。
主殿已经醒来了。
对……他已经回到自己的本丸了……
式清江垂下眼睛,感觉思维仍有些滞涩。他被京反温和澄净的灵力包裹着,这些灵力如微风一般,一点一点抚过他疲惫的灵魂,安抚他心底躁动的恶念。
有什么……想对主殿说的……
想不起来。
“我……”
京反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发现他只是无意识的低语,并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时,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暂时的。”他道,“今日过后,我仍会继续沉睡。”
式清江沉默地盯着那盏小灯。京反略一抬眼,露出无奈的神情,道:“伸手。”
付丧神茫然地将双手伸出去。
那盏小小的圆灯落入他的手心。到了近前时,柔和的光变得有些刺目,他轻轻眨了一下眼,感觉眼眶酸涩,但也很干,似乎不知道怎么流泪了。
他注意到左手食指与中指指尖上的焦痕,不想弄脏京反的灯,于是将手指挪开了些;可他不知道自己其实满身血污,狼狈异常。
京反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轻声道:“这是天守阁结界的灼伤,对吗?”
这几个字似乎将式清江一刺,他的背脊僵硬起来。
“……是。”
“这是不可治愈的。”京反道,“不过可以遮上。”
式清江将小圆灯挪到右手,视线落到指尖的焦痕上,感觉它像一道醒目的污痕。他微微握紧了拳头,低声道:“是……。”
京反回身,从床边的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一只小箱子。他重新在式清江面前跪坐下来,将箱子放到中间,面朝付丧神打开。
箱子中,静静躺着一条雪白的丝带。它首尾相接成一个圆环,看质地似乎非常柔软。
京反道:“你的身上似乎沾染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但好在程度不深,远没到暗堕的地步,还有转圜的余地。”
“它能帮助你抑制暗堕蔓延,但只会起辅助作用,若你自身没有压制污染的心,它与普通装饰无异。”他温和的视线落到付丧神身上,“若有心抑制,可以维持现状;如果无法控制,它会在你对同伴挥刀的那一刻搅碎你的灵。”
“抵御暗堕的本质是与心灵交战,因此它也有一些副作用,会放大某些情绪。”京反顿了顿,“如果你能一直如表面上这么冷静,这个副作用便形同虚设。”
“很抱歉不能给你拒绝的权利……无论是这座本丸的哪振刀剑被污染,我都会这么做。”
式清江注视着躺在箱中的事物,思维在灵力的浸润下稍稍活络起来。他低头一礼:“遵从您的考量。”
京反拿起带子,似乎临时又想到了什么,从旁边的矮桌上取出一把小刀,道:“坐稳。”
式清江下意识挺直背脊坐好,见京反用刀割开指尖,血液沁出的那一刻,空气中灵力含量瞬间增高,是从前的几倍不止。付丧神被震得手脚发软,眼看着京反将手指往带子上一抹,那血痕慢慢渗进纤白的布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周围的灵力也在被缓慢吸收。
等待它将灵力吸收完毕,式清江向前倾身低头,右手撩起搭在肩背的长发。主殿的手越过脖颈,一声细微的铁链咬合声后,他的颈上便多出一条不松不紧的白色长带。
式清江抚摸着它,细细感知着灵魂上凭空多出来的一把锁。紧接着他想起什么似的,道:“您的手……”
京反微微笑着将手摊开,指尖的皮肤白皙完好,伤口已经愈合了。
“这样的话,就不怕阳光了。”他望了一眼紧闭的窗帘,澄澈的棕色瞳仁显得十分柔和,“阳光是不能错过的东西啊。”
阳光……错过。
鹤丸。
想起来了。要对主殿说的话。
式清江的心因此狂跳起来,他的神色有些踌躇,好半天才道:“主殿……我的记忆究竟在何处?”
京反的笑容微微一顿。
“你想把它们找回来吗?”
“……是。”
……太早了。比我预想的要早太多了。
京反压下心中的惊愕,温声道:“是遇见了什么事情吗?”他看见付丧神沉默犹疑的面容,想了想,换了一种表述方式。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当给我讲讲睡前故事如何?”
式清江慢慢抬起眼睛。
“毕竟沉睡实在是一种寂寞的事啊。”
天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