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清江缓慢地登上二楼。
这截短短的楼梯似乎被拉伸得无限长,上面印着被抓来的历代多位无辜惨死者的惊惶脚印。
他们逃进二楼时,心里在想什么?
惊慌吗?绝望吗?或者甚至是充满怨愤的、怨恨自己什么都没做,老天却让他落到这个境地——仅仅是因为身负灵力。
仅仅是因为身负灵力,就要被困锁在这个暗堕本丸内,作为稳定的一次性灵力源,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仅仅是因为灵力枯竭,被要付丧神潦草地一刀解决掉,被更加潦草地埋在庭院里。那个干枯的、生长不出一丝绿意的庭院里。
只稍稍一想,式清江的手就微微颤抖起来。
他显现时日尚短,又没有过去的记忆,在人之一字上的认知相当纯粹,纵使有许多自己的想法、有自己坚定的善恶观,但底色总是纯粹;再加上受到京反影响,对人类抱着奇异的认知。
人类于他而言,是柔软的、脆弱的、丰富的、鲜亮的,生生不息,又包容慈和。
他曾在出阵途中见过许多人类。有被拘在叠山一般的大宅中的富家小姐、有天不亮便早早起床做工的平民、有趴在窗前自顾自玩耍的幼子、有大雪天裹着蓑衣蜷在路边的乞人。
出阵的经历不长,与人类接触的时日也不长。但无论是历经战乱也好、因事家破人亡也罢,人的深处,总是有名为希望的底色。这些脆弱又坚强的希望一度让他胸中微微发热——他为这些微小而幸福的情绪所感动,愿意为了他们奔走、心甘情愿举刀面对溯行军,为了守护人的历史,一切是有意义的。他曾这样想。
他也曾见过恐惧的人类。在某个时候,恐惧会挤满他们的面容,惊慌与无措会蒙蔽双眼,那时候通常伴随着尖叫、怒吼、或者因为生理反应而僵滞的身躯。
但那种反应,是对着敌人才会有的。
付丧神……是人类的敌人吗?
式清江握住刀柄,一丝迟钝的冷意在掌心蔓延,帮助他慢慢冷静下来。
手臂的颤抖慢慢停止了。
黑色长发的付丧神慢慢踏过楼梯,走上与自家本丸别无二致的天守阁二楼。
他试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和室的推门,在指尖接触到木门的前一刻,一道冰冷的蓝色环形结界骤然亮起,指尖上传来烈火灼烧般的刺痛,伴随着对付丧神力量的压制,将他狠狠弹开。
式清江被结界震退几步,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焦黑的指尖。他轻轻一抹,便有血液顺着白皙的指节流了下来。
和主殿的结界不一样……
主殿的结界十分柔和,只单纯起保护作用,付丧神触碰并不会受伤;而这道结界充满攻击性,要将一切胆敢靠近房间的活物击碎。
鹤丸他们……当初是顶着这道结界刺杀掉初任审神者的吗?
这道结界有压制付丧神力量的作用,强行破开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那么,他们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让里面的人心甘情愿地打开结界,从而达到目的。
有什么……有什么办法?
式清江面色沉沉地思索。
门后传来一点轻微的声响,似乎有人靠在了门上,式清江屏息凑上前,听见一个虚弱沙哑的少女声音:“烛……台切……救、救……”
虚弱、绝望,带着满盈的病气。
式清江猛然回想起,因为白日里不能出来活动,只有在黄昏,暗堕程度较轻的烛台切才会在晚上来送饭。
装着事物的盒子不大,怎么看也不是三顿的量。
人类很脆弱。长期生活在负面情绪中会死、不按时进食也会死。门后的少女,已经这个字不远了。
平日里这个时候,鹤丸可能已经抓回来新的灵力源,打开结界完成了审神者的替换工作;但如今他的身体是强弩之末,迟迟昏迷不醒,似乎已经无法为本丸带回新的灵源了。
式清江缓缓蹲下身,淡青色的眼睛如同破碎之冰,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他轻轻地、彬彬有礼道:“审神者大人,晚上好,我并非烛台切殿。”
门后传来物体翻倒的声音,伴随着少女慌乱嘶哑的声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出声尖叫了,只尽可能地远离门与靠在门后的陌生付丧神,绝望、痛楚与疯狂撕扯着她的神经。
式清江在门外等了许久,听见门内的声音渐渐止息了,斟酌片刻,出声问道:“您还好吗?”
细微的声响传入耳中。她距离门实在太远,式清江费心聆听,听见了几个闷在衣物里的、沙哑刺耳的字:
“别过来,怪物。”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呜……”
这呜咽声极其刺耳,像一根银针,一点一点地没入付丧神的脑中。
式清江垂下眼睛,慢慢站起身来。
今天是不可能有结果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但他不愿意去逼迫一个大病缠身、精神不稳的人类。
他无声无息地走下楼梯,乱藤四郎仍缩在阴影里,见到他以后微微抬起了头,似乎在等他开口。
“谢谢你的帮助。”式清江慢声细语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