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生从没离死亡那样近过。
早在那之前她就知道这个秦楼是个疯子,而在那之后,她彻底地怕了这个疯子。
秦扶君捂住嘴巴,涕泪满面地用力点头。
秦楼松手,厌恶地走到桌上取了湿毛巾擦手,扔开后他走回到宋书的身旁。
从秦梁那里拽回来的名单被他递过去。
宋书指尖微颤了下,抬手接过。但她没有急着打开看,而是做了个深呼吸,将那份名单叠好收起来。
然后宋书瞥了地上失魂落魄的秦扶君一眼,“秦老先生,您的女儿就先留在您这里——两位有什么割舍不断的父女情分就在这段时间里多珍惜吧。在解决名单上的人之前,我不会打草惊蛇,这也是我给秦女士留下的最后的自由时间。”
宋书一顿。
“秦女士最好也不要想着动什么歪脑筋。既然你把名单给我,那不妨想想这上面有多少人想置你于死地——如果你消失了,我不会浪费一点时间找你,我相信这上面有更多的人比我还想杀了你——我只需要告诉他们就够了。而作为代价和仇恨转移的点,你的儿子女儿,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替你‘照顾’。”
地上趴着的秦扶君颤着手支起身,怨恨地看着宋书,却顾忌她身旁的秦楼在,一个字都没敢说出口。
“作为补偿,”宋书想了想,“我可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等将来需要的时候,如果你能在法庭上指证他们,那你的量刑……”
宋书没有把话说满。
她直起身,走回到秦楼身旁,声音放轻了,“我们走吧?”
秦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过了几秒,在宋书不解的目光里,他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秦梁。
两人对视几秒,秦楼突然开口:“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就这样束手旁观。你还是会想尽办法把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儿救出来。”
秦梁没有否认。
很久后他只叹了声,“她毕竟是你姑姑。她也没有真的动手伤害过你半点。”
秦楼眼底那抹黑色的火焰再次剧烈地跳动了下。
那一瞬间他几乎爆发,但宋书最先发现然后伸手拉住了他。
“秦楼,”宋书用眼神和语气安抚着面前呼吸紧促的疯子,“这件事是我的事情,我自己也能做到——不管谁来阻止,你相信我。”
“……”
秦楼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转向宋书。“我知道你是怕我为你的事情和秦梁撕破脸,但我不怕。他人脉深广,如果他铁了心要从中作梗,你的计划也会受阻。”
秦梁皱着眉望向他,但仍旧没有否认。
秦楼拉开宋书的手,上前一步。
“你愿意保护秦扶君的根本原因,就是她是你的女儿,而且她没有真正动手伤害过我?”
秦梁点头。
秦楼嗤笑了声,“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做过?”
秦梁皱起眉,“在秦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她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对你做什么——”
“你也知道是在秦家,”秦楼蓦地打断了秦梁,“那在秦家之前呢?”
秦梁想到了什么,呼吸骤然一紧。
老人第一次彻底变了脸色,“你是说……不可能!”
“哈哈哈哈……”秦楼大声笑了起来,“好一个不可能。到底是真的不可能,还是你不想相信?”
秦梁呼吸急促,面色涨得发紫,“我早就让人查过——你父母的死就是意外,没有别的原因!”
“那我被送进孤儿院受的那些凌虐呢?我自己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待了三年你都没有半点我的消息是真的错过了还是有人刻意从中隐瞒的!?我回到秦家以后再是个疯子,为什么对你没有却唯独对秦扶君一家那么大的敌意?——这些问题你想过哪个、想通过哪个?!”
“……”
秦梁在秦楼一句又一句的质问里栗然不能自已。
到半晌后他才扭头看向秦扶君,一个字一个字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说的……是真的?!”
秦扶君趴在地上早就哆哆嗦嗦,从头到尾没敢抬头。
她带着哭腔哀求:“爸……”
只这一个字,秦梁就什么都懂了。
他眼前一黑,几乎差点昏厥过去,连着退了几步扶住沙发才稳住身。
他当然记得秦楼遭受过什么。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那间孤儿院看见的那个瘦弱而狼狈的孩子,记得他身上一道叠着一道的伤疤和血痕,记得他冰冷得不像是个孩子的眼神,记得他吃饭时大口大口的凶狠得像野狗似的狰狞。
那在很多很多年里都是秦梁心上的一道疤——他让他的孙子一个人流落在外,吃尽了这世上所有不该加诸在一个孩子身上的苦。
他对不起他,他尽一切所能地想补偿他。那个孩子想要的一切他都给他,那个孩子再疯癫再可怕都没关系也无所谓。
因为那本来就是这个世界先伤害他的,那个孩子在变成一个疯子前,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而今天、直到今天,在他的人生行将末年快要油尽灯枯的时候,他竟然才终于知道——那些不幸是有原因的、那些绝望是有罪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