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和周靖见面开始,云飞镜一直都在压抑,一直都在克制。她怕之前校长室的旧事重演,所以无论周靖说出多么愚蠢可笑的话语,言辞中透露出对她怎样的误解和指责,她都不置一词。
可直到现在,云飞镜实在忍不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嗓子微哑,一字一顿地说:“那是我妈妈的遗物。”
周靖闻言,有点讶然地看着她。
“——被宋娇娇扔下去的那块玉,是我母亲的遗物。”
云飞镜闭了闭眼,她抬起头,双目泛红,眼中隐隐含着一层薄薄的泪。
“因为周海楼到场,自觉有人撑腰,让宋娇娇有恃无恐地扔下去的那块玉,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最后一点东西。”
她连续把这话说了三遍,一直说到房间里寂静无声。
在那一刻,三人的呼吸声深浅交杂着,每个人呼吸的频率都清晰可辨。
“如果周海楼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喊出那一句话,宋娇娇不会毁去我母亲的遗物,我当然也就不会对他们动手。”云飞镜凝视着周靖,“他们有错,可我只是做了天下间每个女儿该做的事。”
“……”
良久,周靖低声说:“我很遗憾。”
“谢谢。”云飞镜落音很重,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里不要出现哽咽。
她说这件事,不是为了别人的同情,也不是为了示弱。
“作为歉意,我愿意给你经济上的补偿。”周靖沉思了一下,“那块玉你可以送到任意一家玉行估价,如果价值在十万以上,我翻作十倍赔偿给你;如果价值在十万以下,我按照十万的十倍赔偿。”
“不必了。”云飞镜一口拒绝。
“其实,你不必这么坚持。”进到这间屋子里以后,周靖第一次低头喝了一口茶,好像这气氛让他也微微地感觉不自在似的。
“你是在社会上生活过的孩子,和那些没出过校门的学生不一样,你知道钱的重要性。在我看来,世上的东西,多半都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如果有人始终不松口,那可能只是觉得价码不够高。”
“……”云飞镜慢慢地说,“周先生真不愧是生意人!”
周靖没有理会这句话里包含的讽刺口吻,反倒转而劝她:“既然玉已经失去了它象征性的意义,能有金钱作为补偿也是个安慰。我相信你母亲也愿意看你过得更好一点。而且,你往别处想想,房子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
云飞镜不冷不热地说:“谢谢提醒。”
“钱会打在你的账户,如果不够可以再说。这件事是宋娇娇的不对,我也会让她给你道歉。”周靖停顿了一下,“小楼此前不知道那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对于那块玉的含义,你就不要和周海楼讲了。”
“……”
一时之间,云飞镜竟然不知道自己能说出什么话来。
他真不愧是周海楼的父亲,他也真不愧是个好父亲。
他把云飞镜的“不必赔偿”强行扭曲成开价不够高,然后再单方面宣布了和云飞镜的和解,自说自话地同她达成了合约,完美地保护了周海楼脆弱心灵的纯洁。
为了不让儿子产生愧疚,他竟然连这一长串无耻的举动也能做得出来!
云飞镜盯着周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我不呢?”
周靖摇了摇头,看态度竟然还有几分遗憾:“根据我国法律,你可以向宋娇娇索要相应的精神赔偿……但一件事有一件事的说法,你和周海楼打架是违反校规的。”
“……”
明白了,如果她不答应,那就要因为打架被记大过,或者被退学;如果她装成没事发生,就能好好转学走人,再拿一笔不菲的赔偿金。
“谢谢您给我又上了一课。”云飞镜慢慢地站起身来,“举一反三,我这就懂了。如果转学之前和周海楼说出这话,那我就要被退学;如果转学之后再和他说出这件事,您往我账户里单方面转的这笔钱就是我的勒索行为,是不是?”
周靖显然没想到她脑子动得这么快,有点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如您所愿,我不说。”云飞镜冷笑了一声,“不过我觉得您多虑了,见微知著,见子知父。我看到您就知道,您儿子周海楼,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感到愧疚呢?”
她抓起桌上的档案袋,最后留下一句:“我选择转学去一中。”,就推开门径直地走了出去。
……
直到云飞镜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脚步声也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华秘书才犹豫地开口。
按理来说,他一个做秘书的在这种小事上遵循老板的决定就好。
但是想到刚刚发现的,那两道几乎一模一样的美人沟,他实在忍不住多说两句。
“周总,您刚刚是不是太严厉了?”
周靖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良久才回答:“……我吓她的。”
“啊?”
“我也是有过女儿的人,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能这么苛刻?”周靖说到这里,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但这个孩子不太老实。她社会经历太复杂,心思也未免太多。”想起校医院甚至都已经不肯给云飞镜挂号的态度,周靖就忍不住要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