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甄兴华就算再怎么心烦意乱,买卖还是要做的,就让周萍扶她妈坐到了售票员的位置上,周萍则站在旁边,收钱卖票外加看护着她妈。
小客车上路后,周外婆的讲述才正式开始。
据她所说,尽管儿子这些年来是挺混账的,可这一次真的不是儿子的错,而是实实在在的飞来横祸。
却说周大舅上回仓皇逃离了甄家后,也不敢再多停留,生怕妹子要是真的死了,他得给她偿命,连夜就离开了县城,辗转几天后回到了自家。回家以后他也不敢说实话,并且在最初的一段时日里,过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生怕哪天警察就找上门来了。万幸的是,他最害怕的事情并未发生,而等过一段时间后,他自己也想明白了。假如他妹真的死了,那谁还知道家里的地址?要是他妹没死,那就更好办了,他妹铁定不能报警抓他,自然会去安抚甄家人的。
想通了之后,周大舅就彻底放心了,原本因为这桩事情多少有些收敛,想通后就彻底放开了。
以前是咋样的现在还咋样,甚至颇有些变本加厉起来。而正好,他的工作也丢了,养家糊口的重担全压在了他媳妇一人身上,他非但不帮着分担,反而因为不需要上班玩得更嗨了。最初只是跟人打打牌打发时间,后来则是吃喝玩乐一条龙,可玩是要钱的,没钱谁会跟他玩?于是,他开始偷钱,先偷他妈的再偷他媳妇的,偷完家里人的,又盯着了他老丈人那边,还有街坊邻居等等。
这期间,他不是没被逮住过,可他也有分寸,每次偷的都是小钱,而且目标全是认识好多年的熟人。熟人啊,总不能真就为了几块钱把人送进去吧?再说了,每次他被逮到后,他妈必过来磕头赔礼道歉,这流程太熟练了,可人家还不能不吃这一套。
久而久之,周大舅就更不怕了。
当然,在周外婆嘴里肯定不是这么形容的,她再三强调家里条件不好,儿子丢了工作没了进项心情不好,这才会跟几个玩得好的出去打打牌吃吃酒。男人嘛,吃酒打牌是消遣,咋能算是恶习呢?至于喝醉酒打老婆就更不算啥了,起码没打亲妈也没打自家娃儿呢!
就是吧,很多事情一开了口就收不住了,在发现从熟人哪里弄不到钱之后,周大舅就开始跟几个玩得好的哥们一起,在小巷子堵人要钱。
刚开始找学生要,几毛一块也不嫌少,积少成多嘛。后来学生处弄不到钱了,就找落单的人,反正只要动脑子办法肯定是会有的,偶尔遇到单身女青年,不光能要到钱还能占些小便宜,那几人越干越来劲儿,颇有一种打算把这一行当终身事业来干的想法。
结果,上头开始严打了。
随着高考恢复,很多真正有本事的知青都通过考上大学回到了城里。可那终究是少数人,更多的人只怕穷尽一生都没办法考上大学。要是考不上就放弃倒也无所谓,偏有些人既没本事正正当当的回城,又发了疯似的非要回去,有些都已经在乡下娶妻生子了,就算这样他还是想回去。
哄骗妻子离婚的、走后门找关系弄回城指标的、伪造病历甚至故意让自己生病得以回城的……
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偏这些人就算回到了城里,一时半会儿也别想找到工作,就这样成了闲散的社会青年。等上头意识到情况不对时,这些人当然也包括类似于周大舅这种原本就留在城里的毒瘤,已经给城市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于是,趁着年关将近,上头终于开始行动,下令严惩不贷,不姑息一切违法犯罪行为,还老百姓一个清净的生活环境,让大家过个好年。
过个好年……
多朴实的愿望啊!
然后,周大舅就被抓了。
“你哥是无辜的啊!那天上午他是出门了,可那是他偷了我置办年货的钱,打了几斤撒装白酒。中午他就把自己喝倒了,还是我好不容易才给他扶到了里屋。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我下午两点出门前,还不放心的进屋看了他一眼,把他吐在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还给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出门的。两点,就是下午两点,我肯定没记错!”
“哪知道啊,后来警察就上门了,等我得了消息赶回家时,你哥他、他……他好惨啊,他被那帮警察摁在地上,两只胳膊还被反绑在背后,疼得他哇哇大叫。我都央求那帮警察了,我说我儿子打小就怕疼,让他们放开,没听到孩子都疼得直叫唤了吗?可那帮警察都不搭理我,你哥就挣扎了一下,还有人踹了他一脚。”
“哎哟,我的心哟,这不是当着我的面扎我的心窝窝吗?萍啊,妈好心疼啊!你说他们咋就那么狠心呢?”
周萍当时听了这些话,确实掉了眼泪,可只怕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她的眼泪是为了谁掉的。倒是开车的甄兴华听得那叫一个心烦意乱,同情是肯定没有的,作为一个守法公民,他只想给警察同志叫好。那不然呢?难不成抓个犯人还要客客气气的把人请过去?要不要弄一列迎宾队夹道欢迎呢?做啥梦呢!
甄兴华完全不同情,他只是烦,烦得好几次都到了路口,却忘了停下来。还是车上的乘客发现了赶紧喊他,他又是好一通的赔礼道歉,停车让人下去。
不过,更多的乘客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