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大先生自认为已经很看得起对面那位年轻的剑手,否则绝不会发出“真吾敌手”的赞叹。可当他看着这位,在三阳劫的压力下,依旧稳若磐石,便知道,他潜意识里,还是把这位看低了一截。
一个能够在天地劫数之下,活得从容,面不改sè的家伙,就算是一头猪,也要当成平生大敌来看,是用要“你死我活”的态度来面对的强者,遑论当前这位,还是个令人心悸的剑道高人?
心头的寒意似也在为此判断佐证。
在盖大先生这个层次,“知见障”永远都是麻烦,但一旦破除,仅一个认知的改变,往往会带来由内到外的大清洗。现在就是如此,当他重新修定了对余慈的认知,以前干扰他判断的东西,就像是被清水冲洗了一遍,显露出之前的思维死角。
一念既活,感应自生。
紧接着,他就做出一次准确的定位,在万世冢的深层,他发现了一个让人心胸不畅的古怪存在,已经近乎彻底地化入了yīn气之《中,悠游在万千yīn兵栖息的yīn井气池之内,也流转在各yīn兵的鬼体之间。
它隐藏得是那么完美,若不是盖大先生借着转变认知的机会,重洗感应,灵明自生,恐怕会一直被瞒过去。
而现在,他却是发现了,那个东西正在不停地“进食”,每个它“游”过的地方,yīn冢鬼兵所蕴的jīng粹死意,便少了那么一丝,相应的,他的感觉则要更糟糕一点儿。
就像是他现在面对的三阳劫,看起来劫火发动势头寻常,却是层层累积,直到最后,才来一个总爆发,由内而外,一举催毁目标。
王座之上,他眯起空无的鬼眼,千载以来的修行,丰富他的见识,在抹除了心理迷障之后,这种东西就再也迷不住他的眼睛。
这是内魔啊……死魔?!
念明如灯,悬照灵台,在盖大先生的见知里,崔嵬险峻的万世冢中,像是亮起了千百盏灯火,映照yīn影虚无,不使之有半个死角。便在层层明光之中,有一个狰狞影子再也存身不住,无声挣扎,显露形迹。
盖大先生念动如电闪,yīn冢界域轰然震动,这却是yīn雷之法,也是驱除内魔的有效法门,那狰狞影子如遭雷击,发出一声外人难闻的嚎叫,化烟散去。
盖大先生感觉猛然一松,但表情可没轻松,相反,眉头倒是皱得更紧了些。
他是怎么中的招?追溯过往,这死魔想来还没有能耐直接侵入他心神,可却是直入万世冢的核心地带,那么唯有……逍遥鸟?
是了,唯有那只被万世冢吞吃了生机的逍遥鸟,才是孕育死魔的温床,至于谁动的手脚,也不必再猜!
他抬起头,再次和余慈对视,受到界域紧缩的影响,两人间的距离倒是越来越近了,之前万世冢中,yīn雷内爆,倒是让余慈的眼睛眨了几眨,盯着他的神情变化,王座之上,盖大先生忽尔一笑:“一等神通,一等劫数……都散了!”
笑声未绝,万世冢上,鬼声啾啾,不知几千几百个yīn影冲击过去,形成一片恐怖的鬼cháo。就好像从万世冢峰顶,倾下一片大海,一个浪头打下去,又一个浪头翻起来。
而在浪cháo之前,有一高逾三丈的巨大影子,头顶九旒冕冠,身着广袖袍服,漆黑如鸦,上有星月山川之形,兼有百鬼夜行之像,手持笏板,端立cháo头。虽是更具体的形像看不太清,但只是站在那里,便让这一片界域如坠永夜,不见丝毫光亮。
黑暗本身就是冲击,是比介于有形无形之间的鬼cháo更慑人心的力量。
对这样的冲击,万里外的悬空楼台上,便是被三阳劫和湖中玄机分去大半jīng力的“观众”们,也给惊了一下,他们不知道万世冢中的变化源头,却认出鬼cháo之上,那巨大的鬼影,有一人便开口道破:“无rì鬼王?”
万世冢世代传承,内里玄机,倒也有很多人知晓一二,尤其是这“无rì鬼王”,在yīn冢五鬼王中,列在首位,名头之响,绝不比盖大先生这样的传承者逊sè太多。
先前笑话盖大先生小题大做的仝续等人,此时反倒是笑不出来,这何止是小题大做,在天劫临头,劫火侵扰的时候,放出如此手段,激起方圆数百里天地元气狂cháo,根本就是摆出生死决战的架势。
何至于此……
至于的。
盖大先生口发豪言,心头其实凝重未消。他察觉了死魔,也察觉了危机,这并不以死魔烟消云散为终结,事实上,他比除了余慈以外的任何人都明白,死魔没有那么容易被清除,尤其是在已经浸染多时之后,隐然与他心神勾连在一起,便如病入脏腑,急切间难以袚除,唯有澄静心神,细细调养,方可绝除后患,他自认为有这个本事。
可此时三阳劫在侧,劫火侵扰,外劫势大不说,要是内外劫数连在一起——好比一个坚固的堡垒,平常时候抵御外敌,没什么压力,可要从里面裂出缝来,或者干脆内外勾结、开门揖盗,事情就真的难以收拾了。
他也没忘记,在此之前,已经被余慈一剑,杀得道基浮动,抵御之能,先是弱了数分。
种种因素,看起来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