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当初夸下的海口,要凭一己之力为辽东王府光耀门楣的豪言壮语,郁兮心中难免会有落差,入京后的生活跟她的期望有出入,她未预见自己会受到伤害。但是后悔倒也谈不上,郁兮还是更倾向于往乐观的方面想,“也还好,过日子哪里总就是一帆风顺的?摔倒了爬起来,把那些绊脚的石头踢开就好了,实在没辙,就绕道走。况且宫里也不全都是恶人,五公主,六爷,七爷都待我很好,我不能学那些度量小的人,把自己的日子也过窄了。”
觅安笑着吹灭了珐琅地台上的烛光,“格格能这样想就好,由着那些人犯横撒野去,咱们开开心心过咱们的。”
黑暗涌进眼底,泛起一阵潮意,郁兮及时阖眼阻隔了它的侵袭,没人看得见,她也不允许自己流露出任何懦弱无能的表现,原来一个人倔强起来是没有底线的。
翌日初五一早,阖宫上下都到乐寿堂请安问候,卯时的天挑着一丝亮,一张张面孔下的情绪在模糊混沌中挣扎,入殿后便又自觉伪装出一团和气。
太后尚未听说昨天在景仁宫发生的事由,眼前看到的是花团锦簇的假象,其中敬和格格的装点打扮仅仅保持着不失体面的素净,不争不抢的韵致反而夺了所有人的风头,是最为标志的一朵。
见她身姿摇曳,熟练周旋于花盆底的高台上,太后欲要留她在京的念想就更深一层,免了请安礼赐座,待众人都落座后方从郁兮的身上移开视线。
话题开启谈到了宫中的节俗,三天后的正月初八是“顺星”的日子,“顺星”又称“祭星”,相传这天晚上诸星下界,故以燃灯为祭。
太后嘱托皇贵妃道:“承周忙,这件事情就交由你主持吧,回头哀家下道旨让钦天监算好时辰,到时你带领大家伙到玄穹宝殿行祭礼。”
博尔济吉特氏应下,聊天的话头还没暖热,听外间太监吆喝说“怡亲王到了!”。未见人,先闻一双鸟翅扑扑楞楞的声响夺门而入,一席锦绣衣袍翩翩随后。
一只白鸽和一位贵介公子,怡亲王的出场总带着一丝俏皮的噱头,适度的夸张点缀在他的身上是赏心悦目的华丽。太后招呼他坐下:“今儿来得怎得这样早,可别耽搁了衙门里的差事。”
怡亲王把鸽子提到肩沿笑道:“老祖宗放心,今儿破五,为了能早早的就赶过来给您请安,昨儿特意熬夜处理了衙门里的公务为今天腾出清闲来。出宫的时候,门上都下匙了。原当出宫建府就自由了,到头来还是因为内务府的职差被圈进宫里分不开身。”
“听你这样说,”太后笑问:“莫不是后悔了?”
“那倒不是,”怡亲王悠哉的笑,“在宫里当差,总归是利大于弊的,比方说钻缝儿就能过来看望老祖宗。”
“得”,五公主呲嫌他,“就属七爷最孝顺,往后去翘班旷工也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说着拍拍郁兮的肘弯,拉她一起取笑怡亲王,“咱们这有句顺口溜“机灵鬼儿,透明碑儿,小精豆子不吃亏”,小时候老祖宗常拿这话夸他来着。”
怡亲王嗔怪,“我不要面子的么?老祖宗您瞧,咱们家小姑奶奶成心揭我老底呢。”嘴上申诉着,却是看向郁兮,这一看不禁皱起眉,她只是附和着五公主的话礼貌一笑,然后就蜷起了目光,虽然嘴角还印着酒窝,却总让人感觉不对味。
宫里长大的孩子心思敏感,因生母去世的早,即使太后对他慈爱有加,怡亲王的心里仍有缺失。很久很久以前,追溯到幼年时期他就领悟到了察言观色的精髓,太后回应他的话甚至没有听清,只顾着把视线撒出去,捕捉在座所有人言语动作间隐藏的细节。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宫里的人情来往没有绝对的和睦,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亲厚,各宫各殿的主人们相互之间默契配合,维持着相对平衡的秩序,虚假又脆弱。
他的感知将殿中言笑晏晏的氛围撕裂,窥探到了其中的内核。这件事牵扯到了郁兮,一定程度上剥夺了她原有的开心快乐。
“承延……承延……”太后把他唤回了神,“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儿,哀家的话都不理了。”
怡亲王拉收起视线,眨眨眼笑,“老祖宗恕罪,孙儿在想内务府衙门上的几件差事。”
惠妃笑道:“七爷下了职还带着官署脑袋呢,真敬业。”
怡亲王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娘娘闲没事到内务府串门,给我添把柴。”
“好啊,”惠妃开玩笑道:“七爷劳我跑腿,到时候拿什么招待我。旁的不说,各地上供的茶得让我喝头一垡儿的吧?轻易打发人我可不认。”
“真是个贪心鬼,什么都想着剐蹭。”太后笑道,“喝什么茶呢,顶多让你进院里踩踩门槛儿。”
惠妃眼神一转,哎呦了声,“老祖宗,内务府的门槛可不好迈,油水那样大得有多滑呢,奴才笨胳膊笨腿的,一不留心可不就摔个仰八叉。”
众人听了这话都笑,惠妃自己也忍不住笑,不同于她坦白诚实的笑,有些人的笑声里掺着假,盛大的欢笑下,是各自的不如意罢了。怡亲王调眼在皇贵妃和珍妃脸上走了趟,微微勾起了唇。
说到茶,太后望着自己杯中的茶色道:“内务府前两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