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周驿道:“奴才怎么好意思抢王爷的功劳,这都是王爷的安排。”
活落小砚子,小喜子的帽尖直打颤,敬和格格脸上的花影丛丛衰败了一大半,周驿有些回过味来了,一提他们家王爷的名头,她脸色就垮,看来这不高兴的源头来自于恭亲王啊!可这到底因为什么呢?
若要顺着周驿的话往下说,难道还要她给恭亲王道谢不成?她也想知道面前这人到底出于何种考虑让她住进自己福晋的正殿里,只不过目前不是合适争辩的时机。
郁兮的心里很乱,勉强伏下心静下气,抬眼看向他道,“王爷是来接我入宫的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入眼的是冬末时节,万事寂寥当中的一抹青翠,他品月色缎平金绣棉纹氅衣透着湖面微澜似的绿意,那只红缎的荷包作为唯一装点的行头,就像他这个人,色泽鲜明,出现时便会惹人注目。
他眉头锁着疑问,答非所问:“怎么了?”
怎么了?看来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快,郁兮有些后悔不该表现的这样明显,他毕竟是出于好意才将她留宿在王府中,锡晋殿的居住条件有可能是后院所有殿所中最优越的,他盛情款待她,可能是存在越界,违规的嫌疑,不过这是他的待客之道,既然他担心她在室外吃饭受凉,怎么会安的坏心呢?她如果能早些想到这点,大概就不会怀疑他是何居心,从而在他面前使性子了。
这般想着,郁兮非没有怪罪他,反而觉得是自己太过矫情了,“没什么?”她装出很无辜的样子,“王爷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
突然之间由阴转晴,她坍塌的嘴角也再次矗立起笑意,恭亲王一时难以适应,眉头舒展的过程就显得有些不自然。
不过据周驿察言观色,还是觉得恭亲王最近随机应变的能力进步了很多,不像之前那样,甭管面对谁,都是一副冷到结冰的面孔示下,跟着敬和格格,恭亲王学会了放松表情,放松声调,甚至学会了笑,其实他觉得是件好事。
宫里是按照培养诸君的方式来培养恭亲王的,他本人身上确实处处彰显出成功被培养后痕迹,比方说神态管理这方面,恭亲王能够按照要求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好厌不言于表,心事不于人知。
周驿作为伺候他十几年的太监,也不敢说对恭亲王有十成的了解,他对他的脾性摸透得八九不离十,可若说恭亲王内里的乾坤,外人可以窥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隅,他所呈现出来的这部分,也仅仅是他想要让人看到的样子而已。
可恭亲王也是人,表盘上的指针也有走累罢工的一日,何尝一个食五谷,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王爷。
敬和格格是第一个让恭亲王允许自己露出破绽的人,在她的面前,他眉眼字句间有了人情味,甚至打破某些自我限制,比如说在军中合众唱戏,这一举动敬和格格不是主因,却也是诱导的因素之一。但愿这位格格不会是最后一个开启恭亲王封闭内心的人。
他这面费力琢磨,那面两个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又聊起了院子里这两株海棠,恭亲王也说北京春迟,“古人云:“燕地三四月,江南二月时。”,江南那面“春风又绿江南”的风光,北京城至少要等到三月份,当初也是见这两株西府海棠开得好,我才选择把王府建在这里。也算是我的私心作祟吧,圈进我的院子里,外人就看不到了。”
两人同时抬头望向树冠的顶端,郁兮从树叶枝隙里看到了完全放亮的天色,透着一丝蓝。“花开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她喃喃道。
她想,他把锡庆殿建在这两株三百年寿命的西府海棠前,是想给他未来的福晋栽种一方全北京城最美的花香吧。
闻声他看向她温静的侧脸,花开的样子年复一年他见过无数次,能想象得出来,她站在花影下面会是什么样子。
锡庆殿是给他那个目前为止并不存在的福晋所建的,以他的年纪,早该娶亲了才是,他并不排斥婚配这件事情,只是私心里对婚娶的对象要求比较严苛,她也许是个帝都簪缨世族家的小姐,也许是位边疆部落的格格,又或许是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不管是谁,他期待的是那种榫卯契合的感觉,只要是对的人,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她来,然后送她一片花开。
但这不过是他的标准,他深藏于心,幼稚可笑的憧憬罢了。他的福晋,届时会由宫中斟定,不管是谁,只要能带来足够的人脉和利益,已然足够,感情是不需要考虑的范畴。
“的确漂亮,”他道,“到时花开,有空的话我带你来看。紫禁城以外北京的春天,除了我府上的海棠,也就是崇孝寺的牡丹,法源寺的丁香尚可一看了。”
郁兮看过来,嘴角伴随着花香花开,笑着说好,他是认真的,她却只当他随口一说,等他娶了福晋,遇见了那个对他有特殊意义的人,欣赏恭亲王府这两树海棠花的队列里,应该不会有她的名额。
两人说笑,周驿有些不忍瞧,这一幕岁月静好太过难得,看得时间越长越品出忧伤的味道,垂了眼上前打千儿,“回王爷,格格,不是奴才打扰您二位的雅兴,实在是因为时候不早了,该出发入宫了。”
当时的他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