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是她的二哥哥,两人紧挨肩儿出生的,排行只相差一岁,她跟江舟一边哭一边抄书,一直熬到后半夜,不明白阿玛怎么这么狠心,长大了才理解阿玛的一番良苦用心。想到江舟,郁兮更加挂念起来,他上年刚被阿玛调到辽宁带兵,还不到一年兵权就被缴了,以他风风火火的性子,一定会咧着嘴埋怨没过够瘾吧。
她还记得幼时,赶上松花江的汛期时大哥哥江阳就带着她跟江舟一起偷偷溜到河岸上观望江水滔滔,浪头拍过来,眼前似下了一场雨,八月的季节,浇在脸上也冻得人发抖,冷是冷了些,她从未惧怕过……
车马遥驰的梦里,郁兮轻轻打了个哆嗦,觅安心疼的把她的端罩拉起来往上掖了掖,让她靠进自己怀里,起了个大早出发,能在暖意融融的车厢里睡个回笼觉也算是个很好的补偿了。
望着那张沉睡的脸,觅安也打起了盹儿,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颠簸停了下来,听到有人在外面轻轻叩响马车的车轸。
第6章 磐石
揭开车帘,周驿弥勒佛似的笑脸迎了上来,“奴才见过格格,回格格的话,目下到了磐石兵驿,大雪封路,离下一站辉南兵驿还远,今儿赶不及了,先请格格在此歇歇脚吧。”
活落见她起身忙上前来扶,郁兮把手交给他,笑着跟他打招呼,“辛苦谙达了。”
那双玉手纤柔细嫩,搭在他的手心温凉似一汪清泉,做太监的心千锤百炼难以生出杂念,却也对掌中攒聚的旖旎不敢多视,周驿笑呵呵地扶她平稳落地,话不多简明扼要,“格格客气了,职责所在,千万别跟奴才称谢。”
这次的雪像是真的要停了,沉重的积云后日光晻晻 ,渗下几从光束,一人身姿敖敖,踏着那片光晕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周驿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辔策,恭亲王略略扬了下巴,带着郁兮往驿站里走,“荒郊野岭,兵驿上也就是这样艰苦的条件。”他拢了拢肩头的玄狐大氅继续说道,“姑且将就着吧,出门在外就是这样,难能有家里舒坦,这阵子恐怕都要委屈你了。”
郁兮跟着他到自己下榻的地方,果然如同恭亲王所形容的那样,她所居住的是一间茅茨土阶,跟王府比简直寒碜的不像样,纵观周围的住房,也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踏进门里倒让人有所改观,里面地方虽然空间狭小却收拾得干净无尘,被褥枕头至少是齐全的,郁兮同他道谢,“只要不是上漏下湿,能遮风挡雨就成,谢谢王爷费心安排。”
她能这样大方接受这样的环境倒让他颇感意外,他斜睨她的侧脸,淡淡一声笑叹。
郁兮诧异的朝他望过来,“我的话很好笑么?”
他敛起笑说不是,“这世上多得是自持矜贵之人,没想到你还挺接地气,倒不嫌弃这住处。”
那一笑细粼似的浮动,一闪而过带着生涩,可以看出它的主人绝对不是常笑之人,很可惜那样的笑容没有常驻。
郁兮声口倔强,“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这世上终究还是普通的劳苦大众多于遥遥华胄,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而已,就像松花湖里的鱼我吃得旁人也能吃得,谁也不比谁金贵多少,王爷今儿晚上打算怎么住,不也跟我差不多的境遇么?您受得,我也受得。”
“不不不,”周驿在一旁适时插话道,“王爷可没格格这样的待遇,这里是方才现洒扫出来的,这破地方也就这间屋子将就能住人,格格是独一位。”
郁兮听了很惊讶,忙踅身道,“要不王爷您住这地方吧,您这么关照我,我真觉得不好意思了。”
话听起来像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恭亲王说不必,“我怎么住轮不到你操心,老话说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就当你说的,本王虽出身宫里,天下子民浩浩汤汤,我也属于老百姓的范畴,你能凑合,本王也能凑合。”
互相推让的结果让郁兮有些脸红,恭亲王瞥了她一眼转过身要走,“你收拾收拾,安心住下,莫要辜负了本王的待客之道。”
他的勒令透着不容辩驳的威严,郁兮应是跟着他的袍尾送人出门,回过身觅安道:“六爷为人还真的不错,这般照顾格格,咱们也算是出门遇贵人了。”
郁兮不完全苟同她的看法,“你怎么这么快就倒戈了?别忘了这位贵人也是撺掇我们出门的罪魁祸首。人家都说了是待客之道,这份人情,将来入宫是要还的。”走到炭盆边烤着火,顿了下看向觅安问:“我这样说是不是太过没良心了?”
觅安连连点头,“是有点。”郁兮望着炭盆里跃动的火苗,自言自语道:“人家这样一位金贵人肯让给我最好的一间住所,肯把马车借给我乘,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谢谢他的……”
觅安拿了火钳子把炭火又挑明了些,“奴才知道格格心里在想什么,您是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六爷这样好心,是为了哄着您到皇上跟前好好表现,对不对?”
郁兮轻叹道,“其实以王府目前的境遇来讲,就算让我睡茅草垛,我也是不敢有半句怨言的,为了王府我什么事情都肯做,先前最坏的打算不也都豁出去了么,我只是觉得有些别扭,就感觉人家对你照应的再好,背后是有目的的,入宫以后的事情还不好说,现在